老韩愣了一下,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我一眼,追了出去。
低下头来,我感到万般无奈。有一种情绪开始重重地压在我心头。
我知道,不管是谁看到,不管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会被深深地刺痛。
浑身一震燥热,背上伤口处那种难耐的痒痛感觉再次袭来。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事故后,伤痛对我身体上的折磨,已经让我生理上的需求,暂时进入了冬眠状态。而精神上的折磨,却让我对于老韩的爱,产生了一种孩子般的依赖。他那温暖的手,他那温柔的抚摸,常常让我幻想自己是个孩子,总想偎在他的怀中。
尽管他的爱已经完全淹没了我,可是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仍然会非常羡慕地想起他的儿子,以及他在与一对儿女共享天伦之乐时,脸上露出的慈父笑容。
与此同时,我也忽然反应过来,烫伤以来,尤其是住进西京医院之后,老左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有所改变。有时候,我还可以平心静气地与他交谈。在治疗过程中,老左与四医大坚钢的关系他跑前跑后忙碌的身影,他的那份仔细和耐心,老韩很多时候真的无法代替他。
我承认,我之所以从来不愿称呼他“哥”,完全是为了让他死掉那颗还抱有希望的心。
通过这段患难之中的交往,我感到,虽然我没有办法把我的同性之爱分给除了老韩之外的任何人,可是,一位兄长般地关心,我完全可以坦然地接受。因为作为有着两个哥哥的我,知道如何去接受这种亲情一般的爱,也知道如何用同样的爱去对待他们。
但是我知道,老左需要的,不仅仅是个“干弟弟”,我却不可能给他更多他所渴望的感情。这样下去,我欠他的“情债”,永远也还不清!
医院是个特殊的环境,在这里,人的感情可以得到压抑,我可以在这里与老左坦然相对。可是谁能告诉我,出院之后我应该怎么去做?我还能怎样去做?
就像刚才的局面,难道我不该对老韩这样说吗?难道老韩不能那样回答我吗?没错,老左是个好人,可老左最当初并没有给我一种感觉,使我认为他就是我一生中期待的那一个人。和他在一起的一两年时间,他对我千好万好,我却仍然一直不满足,固执地还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寻找,找一个自认为可以托付自己一生的人,直到遇见了老韩。
或许有人会说,对于老左这样的人,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可是我的感受却是,自己需要托付给人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肉体,而是一生的爱情。如果,我的爱是一把锁,如果我的爱是一条河,我期待老韩这样的人来强势地开启,强势地穿越。
我真的再也没有办法同时在心里担负老左超越兄弟感情之外的同性之爱,也无法去回报他的深情,这使我苦恼不已!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抓过来看,郭旌旗!
回家,出差到出事,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一直没有再由机会想起这个名字,忽然接到他的电话,感到很对不住他。
“朋友,你在哪儿?”,郭旌旗非常兴奋。
“我,在家呢,刚出差回来。你还好吗?在西安吗?”,没有必要让他为我操心,我撒谎。
“哈哈,我回阿克苏了。你最近还好吗?老韩对你好吧?”
“哦?怎么回去了?你的伤好了吧,真对不住你,我很内疚。”,对于郭旌旗这次西安之行,这次无妄之灾,我会歉疚一辈子,真的。
这个爽朗的汉子大笑起来:“那一点伤算什么呢?我在医院呆了十天,拆了线就走了。老韩对你好吗?”
“还好。”我笑了笑:“你西安的业务怎么样?”
他闷了一下道:“那边的业务已经开展起来了,不过,我不会再去西安了,我派另一个业务员去那边打理。”
“哦?咋就不来了呢?”
郭旌旗的声音突然就沉闷起来:“听我说朋友:我原来想着去西安找你,想着还能跟你象从前那样亲亲密密,但是,你却有了老韩。我看得出来,老韩是真心喜欢你。既然这样,你们还是好好过吧,我也再没有理由在西安呆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就和老韩一起来阿克苏吧,我好好招待你们!”
我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那些前尘往事忽然就那么清晰明丽地浮上心头!
阿克苏那尘土飞扬的节日,那盛装的异域的风情,那辽远湛蓝的天空,那浓浓的牛羊肉味道,郭旌旗那彪悍的身影,他带给我的狂喜和冲击,那一场场激情的画面,他在我怀里那种踏实的感觉,幻影一样清晰又模糊起来,也慢慢退潮一样远去了。
再见了,我的阿克苏,再见了,郭旌旗。
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先是老左,再是郭旌旗,他们一个个赶趟儿一样让我神伤。
不管爱的战场是芳草离离的大草原,还是一望无垠的金黄的沙漠,想起这一位位从我生命中走过的情感过客,我都那样难以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感觉。
这种种感觉,使我在此刻无法不变成一尊痴呆的偶像,再也无法不在一条看不见的大河里伫立凝望。
我能忏悔么?我能得到一种什么样的人生启示呢?
我感到茫然。
那些逝去了的,就让他们成为一种过往吧!
我也只能抓住眼前,抓住我的老韩,死死地把他和我的命运捆绑在一起。既然我在不断筛选,既然老韩已经成为我的唯一,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他牢牢地嵌入到我的生命里,好好把握,好好拥有。
郭旌旗,大哥啊,祝你幸福,你一定会比我幸福!
在心里,我一遍一遍地默念,一遍一遍地祝福他。
“哈哈,小辉怎么在窗口发呆呢?”,忽然,一声轻快热情的女人声传了过来。
我正在愣神,被吓了一跳。
拧身一看,雪屏掂着一个大花篮,张文清拎了一大兜水果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对这样一个女人,我无法不抱以笑脸,我慌忙去迎接她。
“好好歇息吧。别轻易下床,不是还没有好利索吗?伤口挣了,不是得不偿失吗?”雪屏这样的女人,总是让人心情愉快。
&em(言情小说网:www.♋➏➒xs.cc)sp; “嫂子真客气。”我给她让座。
“嫂子真该死,这么长时间,老是抽不开身看你。年底了,事情多,小兄弟见谅啊。来,给嫂子看看,恢复得怎么样?”雪屏异常热情,笑容非常亲切。
在外人看来,雪屏一定是我的亲嫂子。
我胳膊上和脖子上的绷带早就去掉了,留下的只有一片不太鲜明的印记。只有面上还贴着一片小纱布。早在几天前,我就套上了一件非常宽松的薄薄的米黄色T恤衫。
雪屏端详了几眼,笑着说:“我们小辉啊,受了伤是没有错,可是,还是那么帅气,还是那么青春逼人。你这一病啊,老韩简直跟掉了魂儿一样,在办公室根本就坐不住,一眨眼的功夫就溜了,把很多事情都撂给我了,可别怪嫂子不来看你啊!”
我笑道:“嫂子说哪里话?你送的花真漂亮!”
因为这个病室里有了雪屏,马上气氛就不一样了。
马蹄莲粉艳,康乃馨紫红,满天星雪白。
张文清不说话,只是瞅着雪屏和我笑。
正在低声说笑,老韩走进来了。
雪屏站起来迎上去:“没有说啥时候能出院吗?”
老韩笑了笑,“还得十天吧。”
张文清道:“反正有南漳出钱,咱们就放心大胆地地花。还有,他们不给个精神损失费,门儿都没有。”
雪屏说:“现在不是钱的问题。关键是要彻底治愈,我们才放心。”,回头对我说:“你这一病啊,我们村里都得颤三颤。老韩不安心了,村里人几个能坐得住啊?所以说,小辉啊,你要好好养,别着急。”
经雪屏这一说,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大家都笑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这么高兴,说啥呢?”,笑声未落,一声温厚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
门口,一位魁梧强壮的穿着一身警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大眼睛,高鼻梁,英姿飒爽,一身凛然正气的样子,手上提着几个礼盒,陈汉章。
张文清眼尖腿快,马上两步跨过去接他手上的东西。
张文清脱下警帽,给老韩点个头:“今天可真热闹啊。”
老韩笑起来去让座,雪屏去倒水。
我在一边发愣。
陈汉章一屁股坐在床沿:“小辉啊,我也看出来了,世界上谁都可以生病,你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