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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威和肖海的生活

2017-09-15    作者:不详    来源:www.9969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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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老威是好人,这是他的朋友们说的。我不知道这句话里有多少是对他人格魅力的评价。现在,如果说一个人是好人,总会让人怀疑这个人懦弱,无能或者是不厉害,不过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出来,老威是个好性格的人。
  老威不小气,这也是他的朋友们说的,这句话我信。在整个家里(呵呵,不好意思,只有两名成员,就是老威和我),他在我身上花的钱,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够他花两三辈子的了。这当然是真的,我上学要钱,吃饭要钱,穿衣要钱,而且,总不能让我穿得太落伍吧,当然得花很多的钱。至于他自己,“我这样挺好。”有时我劝他去换新一些的行头,他会朝我瞪眼,“不要钱啊。”给我买衣服,我穿上,他会眉花眼笑,“我小子就是帅,一上街,回头率准高。”又正告我,“小子,别打歪主意啊,不准谈恋爱,你给我好好把学上好喽,要不老子揍你。”话虽这么说,我还真从未记得老威什么时候揍过我。我也装出害怕的样子,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现在您大概有了一点对于我们家的印象了。这家就两人,一老一少。
  下面说说我自己。本人肖海,20岁,正上大学一年级又半学期。我和老威共同居住在城市边缘的一排矮房子中的某一间里。这排房子的年龄应该很老了,因为我,如果算得很确切的话,住在这所房子里住的时间只比我的年龄少了三天。当我的生理年龄为3天时,我认为我是这样走进老威的屋子的:横着身体,躺在老威的怀里,哇哇嚎哭,手舞足蹬地被老威抱进来的。不过,据老威自己说呢,我当时正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嘴巴里咂摸得津津有味,安安静静,因为我那双墨如点漆的双眼正忙着盯着他看,全然不顾顺着手指流下的口水。这实在是让人害羞的说法,所以我从来就不相信老威的这种歪曲事实的说法。
  他同时还严正声明:他是看见我黑亮的双眼,确实喜欢才将我抱回家的。意思是喜欢大于可怜,让我不要有任何感到不爽的地方。我对他的这句话也是很不以为然,我想,他当时从人来人往的街头将一个出生刚三天的孩子抱回家,心里所存在的感情是不是比收容一只流浪猫或流浪狗更多一些?
  有时候,我也试他,“老威呀,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给你养老的。你告诉我,你把我抱回家,让我过这种苦日子,你有没有后悔呀?”他这时候会拉长了脸,故意拖长声调,“后老悔啦,放着快活日子不过呀。”直摇头不已。我反唇相讥,“你可害苦我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你不把我抱回家,后面一个就是大人物啊,”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物才算大,停了一下,又说,“就不用跟你后面吃苦啦。”话这样说,什么委屈啊,痛苦啊,我从小到大在他那儿还没有受过。
  现在你看出来了,我,许是法外男欢女爱之后的产物,出生后三天就被老威从街头捡回家。老威呢就成了我爸爸,不过这种称呼只存在了九年。我九岁那年,我对老威说,“老是说了,家长也不能专制。”老威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专制啦?”我说,“为了防止你专制,把对你的称谓要改一下。”老威有些好笑,“那你说怎么改?”我说,“我要叫你老威。”老威摸了一下我的头说,“你小子要造反。”就完啦。这样,“爸爸”成了“老威”。
  关于我自己的名字,也是我自己的主意。很小的时候,老威就给我起名字了,不过他起的名字,我现在都不好意思说,常常被我的同学们追笑,我非常不满意。在我从学校里学到了足够起一个名字的字之后,就逼着老威去派出所改成了我现在的名字:肖海。我对老威是这样解释的:海,多好啊,又广博,又宏大,我现在做小海,长大了再做大海。老威也觉得我的想法很有道理,这样我就成了“肖海”了。其实,老威不知道,我是要邻居们在谈到我的时候会说:“老威家的肖海(小孩)这次又考了满分(或者第一名)。我心里很乐意做老威家的小孩;而老威本人平时叫我“海子”,这样我又成了老威的“海子(孩子)”!
  [一 二]
  (二)
  本来老威也是有机会找老婆的,彼时,他还是我“爸爸”或后来我的“老威”。他去见过无数同龄的,大龄的甚至是超龄的各式妇女。当没有人照看时,我便也随同前往。当这些居高临下、对我的“老威”不屑一顾的妇女们把狐疑的目光投向老威身边的我时,老威便会立刻英雄气短般地原形毕露,身体好像缩短了两公分。他紧张地盯着这些趾高气昂的女人们,试图从这些妇女们低眉或扬眉这些细微的表情活动来推测这次约会的最终结果走向,而我则在一边满不在乎地该吃就吃,该笑就笑和该尿就尿,我对每次去见这些不同式样的妇女兴趣盎然。这些会面的结果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在谈到我时,就戛然而止,直接由充满无限变数,你进我退,你疲我扰的约会过程直接水落石出,结局呈现。女人们的观念惊人地一致:要是没这个捡来的孩子,万事好说;有了他,门儿都没有。我不知道这些相亲的过程有没有让老威对我心生不满,或对当时把我抱回家的仓促行为起了懊悔之心。我现在想想当时的情景,也会觉得趣味十足。
  当然也有例外。有一位笑眯眯的阿姨大概是被老威的儿女情长(一个小伙子,敢从街头捡孩子回来养,这可是很需要勇气的哦)所感,一直持续到两个人开始谈婚论嫁的地步。我的反应也似乎对这位笑嘻嘻的阿姨相当满意。一次,老威出外办事,委托这位笑阿姨来做我的临时监护人。
  一切都还不错。这位临时“后妈”,温声细语,态度和蔼。只是帮我洗澡时,将水温调得稍高了一点,让我对这次女人参与的洗澡充满了抗拒行为。老威没有回来吃晚饭,我和她晚饭之后说话,她说:“你爸爸妈妈找过你吗?”我爸爸?我爸爸就是老威呀!我不知如何作答,直瞪着黑眼睛看她。她继续说:“你不知道啊,你是威叔叔捡回来的呀,威叔叔不是你爸爸。”我有些头大,还是不明所以,她看着我,轻声说,“别的小朋友都是跟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住,你也应该跟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呀。”我的大脑开始缺氧。她看着我的眼睛,放低了声音,说:“你应该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公园啊,车站啊,或者……小河边啊。”我直觉感到她的不怀好意,“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她微微笑着看我。门响了,老威铁青着脸走进来,蹲下来,一把把我搂进怀里。他看着地面,说:“你走吧,我们不合适。”笑阿姨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拉开门走了。
  晚上,老威帮我脱衣服睡觉,看着我红红的皮肤,心疼地帮我涂膏药,自言自语,“不找啦,真不找啦。”我仰起头,问他,“你是我爸爸吗?”他看着我,肯定地说,“我就是你爸爸,你没有其他爸爸。”我满意了他的答案,就不再追究妈妈哪儿去了。
  就这样,老威就结不成婚啦。
  我小学一年级时,学了一篇文章叫做“小蝌蚪找妈妈”小蝌蚪都有妈妈,我为什么没有?我一下子记起了笑阿姨的话。对,我也要去找妈妈。这种念头一起,我就再也坐不住啦。我偷偷收拾好书包,看看语文老师还在目中无人地对着前排的同学大喷唾沫雨,而专打我小报告的王小毛正趴在桌子上打鼾流哈啦子,猫着腰,就从教室后门溜出来了。
  现在已经不太清楚当时我是怎么逃过公园大门口查票大妈的目光扫射而跑进公园的,也记不起我到底在公园里闲逛了多久,与几个可能是妈妈的女人搭讪过,只记得当天阳光很耀眼。
  许是在公园里逛累了,坐在那条小河边休息;许是小河里那些红色小鱼引起了我注意,具体原因已经无从考证,真正的结果是:我直接就掉进了公园里面那条并没有多深的小河。在我的神智再次清楚之前,我好像听到“哗哗”的水声和小河边树林中小鸟的鸣叫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又听到了早晨老威叫醒我起床的声音。他轻轻的叫我,“小子,小子,起床啦。”我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老威焦急紧张的眼睛和他流满了汗的额头,然后我看到了围观人们盯在我身上关注的目光。我咳嗽并吐出一口一口的清水。老威一把抱紧了我,喜极而泣,“儿子,儿子,儿子……”他似乎也不会说其它的话了。我被闷在老威的怀中,只听他的胸“咚咚”地跳。
  公园离家并不是很近,我一时也不明白老威怎么会出现在公园里。关于我找妈妈的事,老威告诉我,我妈妈出远门了,只要我很乖,并且能考上大学,她就会回来看我。我暗暗地下决心,我一定要乖,也一定要考上大学!
  这样,我找妈妈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我很小的时候,老威看书,把我放在地板上,在我周围放上所有的玩具。我埋头玩,偶尔抬头看一看老威,说,“啊”。老威也说,“啊”。他并不抬头。也有时我会突然哭闹起来,那是我尿了或者是做了其他坏事。老威放下书,收拾。顺便抱起我来,温存一番。老威有个不好的习惯:用他短硬的胡须,亲我。他的胡须常常会刺得我难受,我便伸手去抓,毕竟胡须太短了,抓不起来,倒把老威逗笑了,他故意歪过头,以方便我抓。也有时,老威的胡须刺得我哭闹了,老威便抱住我,轻抚我的背,说:“儿子,莫哭,莫哭,爸爸逗你玩呢。”
  为了拿到远一点的玩具,又从老威那儿得不到帮助,我逐渐学会了爬,而且爬得很快。这样,当我做了“坏事”,老威要捉住我,便不再那样方便了,常常是我在前边爬得乐,他在后面追得笑。我会爬了,老威看书就不那么安稳了,我会挪到他身边,闹他,不让他读;老威就搬高一些,他坐到椅子上,靠在桌旁。这也难不到我,我很快就学会了攀爬,顺着他的腿爬上去,一屁股坐到他的怀里;再然后,我又学会了从他身上爬到他看书的桌字上,把他的书接连推到地上去,放上自己的玩具。这样,我和老威就共用一张桌子啦。
  再大一点,我记得的事情却有些让我羞于启齿。
  以后洗澡,老威却注意了。他先帮我洗,把我洗好了,抱到房间里去,然后再自己洗。要是不得已一起洗,他会很注意地扭过身子,让我的手不能碰到他的宝贝。我看到他十分小心的样子,内心对他的那个东东更增好奇,只是不再伸手去抓取玩耍,心里隐约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十分正大的事情。
  上学的情况不必细表,反正每学年都给老威带回各种奖状和奖品。
  [一 三]
  我一直对坐在老威自行车后座上的感觉念念不忘。从儿时老威把我抱起放到车前边的大杠上,到我自己可以身轻如燕地飞上飞下车后座,自行车一直都是我们唯一的交通工具。那段时间,精神萎靡时,我就双手抱住老威的腰,小脸贴上他的后背,迷迷糊糊地一路到家。老威会提醒我,“儿子,到家喽。”我睁开眼,哪里有家的影子。我知道老威骗我,也不理他,继续贴上他的背打瞌睡。老威边骑车,边腾出一只手来扶住我。他不断地跟我说话,他怕我在路上睡着会着凉。也有我精神好的时候,我安坐不住,把双腿抽上来,踩到后座上,双手搬住老威的脖子,站起来。老威也不拦我,只是把车骑得晃晃悠悠地慢。有几次我兴致来了,竟然从他的背上翻骑到他的脖子上去。他也不以为仵,只是哼着小曲,努力保持平衡。由于吃力过巨,他的小曲跑了调,当然,那也没什么,老威唱歌本来就离调老远,呵呵呵。
  自行车的晃晃悠悠后来终于把我晃进大学里去啦,但并未有哪个女人自称是我妈妈的女人来看过我,我也并未就此向老威追问过。
  在我进入大学之前和老威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里,有相当多的时间我感觉还是比较难熬的。
  很小的时候好办,老威把我从洗澡间抱到床上,让我自己玩。也许在老威洗好从洗澡间出来之前,我已经抱着玩具睡着了。虽然有时也对老威的宝贝充满好奇,但在那时,我生活中比这还有更重要的,所以也并不常常挂念。
  当我开始发育时,我就搬出了老威的房间。
  第一次梦遗出现在初三时。睡梦中看到的老威衣着光鲜,正准备出门。他剃得发青的双腮和唇边在光照下迷人地耀眼。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可遏止地狂躁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老威的嘴唇边的两抹青色在我眼前触手可及,我打着寒战,一泄如注。我猛然从睡梦中醒来:我遗尿了!不禁大吃一惊,这么大遗尿可太丢人了。我伸手触及一片冰凉滑溜。我躺在床上渐渐明白过来自己的刚才,不禁怅然若失,但又觉很是羞愧。我轻轻走进洗澡间,换下内裤,细心地把它藏到脏衣服的最底层。
  老威的洗澡渐渐成了对我忍耐力的考验。我得集中心神来控制自己的心猿意马。老威拿衣服走进洗澡间,我就立刻冲进自己的房间;我怕呆在外面会去偷看。正好碰到老威洗完澡出来,我会立刻刻意地转过头,不让自己的视线搭上老威胯间的那个方向。我想我此时肯定脸红得一塌糊涂,老威曾不明就里地问我,“怎么了?”“没什么。”我粗声粗气地回答他。
  几乎每天晚上我都要经历一个折磨的轮回。我仔细地捕捉老威房间里传出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猜想老威的作为。我进入睡眠之前都会情欲勃发,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后来终于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自我解压的方法。我小心地把遗留物射到纸巾上,然后冲到马桶里去,不让老威有任何察觉。
  老威对我的小九九一无所知。我从幼年时在和和周围的人们的相处上,就表现出强烈的排他性。刚开始蹒跚学步时,老威有时带我出去和邻居们的小孩一起玩。邻居们对我的身世颇心怀凄恻,加上我小时候肉头肉脑,很吸引人眼球。当我出现时,总不断有好吃的送过来,也总有人向我伸手,他们要抱我。我往往对周围的人群表现出的诸如此类的种种善意不屑一顾。我的眼睛总是在盯着老威,老威是没有机会亲近其他孩子的。由此,你可以想象出我小时候是多么难缠。大家对我自私性地独占老威的怀抱,往往不以为意,以为这是小孩子的天性。但我自己知道,绝对不是那样简单,也许是从那时起,我便立下宏伟志向,此生我一定要陪伴着老威。
  开始上学了,放学后自己一个人能跑到老威工作的地方去。看着身穿工作服的老威挥舞着大锤,眼神中流露出自信的专注,我的心里也会生出小小的激动,这就是我爸爸,我的老威!
  我上学后历年所得的奖状和从来不下前三名的学业成绩,也只不过是想换得这样的情景:小时候拿奖状回家后,老威便会抱起我,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上一口,然后说,“这才是我儿子。”我渐渐长大,他不再抱起我,但看到我的成绩单后还是会轻拍我的肩,说:“儿子,好样的。”每每这些时刻,我总是被幸福包围着。我也喜欢自己被老威自豪地拉过来介绍给其他人,“这是我儿子,……”我喜欢成为老威的骄傲,每次被他碰到的地方,我会用心回味,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只是,只是我这快乐的心思不能跟任何人分享。我只能在每一次幸福之后,小心地把它展平,藏好;然后再去创造机会迎接下一次幸福感的来临。至于我的未来,我小小的胸腔还没有能装得下这么大的话题,我只是像每次侥幸偷吃到东西的老鼠,一边谨慎地欢乐,一边左盼右顾地指望着下次美味的机会。
  [一 四]
  下面该谈谈我和老威的经济生活了。
  老威实在不是一个有钱人。当然不能用拮据来形容他的用钱状况,但简朴节约却是正好。我的同学们的新鲜玩意太多,有时我实在是眼馋了,回来磨蹭他。他往往用两招来对付我:一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年幼时,他的这一招却是很管用,在我泪水还没有干的时候,我的兴致已经被他引到另一件事上去了。平时很无聊的事情,被他或夸张或扭曲,马上变得意趣非凡,我也就兴高采烈地跟着老威转换战场,完全忘了自己来找他的初衷;二是自己动手。他可真是个巧手。他为我扎过各式动物的灯笼,帮我整治过无数的各种枪支,放风筝时节来临时,他做的风筝比我同学们买的风筝还要飞得更高,色彩更绚丽,我的朋友们抢着跟我换着放。偶尔也有这两招失灵的,他也就慨然掏腰包,但一定会当月的损失当月补回。他要么降低自己本来就已经很低的抽烟标准,或是减少其他的开支。我的确是一个很烦人的孩子,但他从未因此对我声音稍大一点过,就更不要说动我一根手指头了。
  他花钱我也帮他总结了两条原则。对自己,能不花就不花或少花,所以他几乎没有跟得上时代的服装,不过都很干净,很齐整,他穿在身上并不太显得落伍或过时,因为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好像精神头十足的样子。不过他也确实有两套不错的服装,这两套服装是他在正式场合的专用行头,比如我们学校开家长会,或者是他们工厂开表彰会。对我,他每年必定会两次请邻居大妈大婶做参谋,到店铺去给我买衣服鞋袜类,年年过年我的新衣服是必不可少的。惹得邻居大妈一见到我,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肖海啊,你长大了可要对你爸爸好啊,他不易啊。”我往往在她的长篇大论还没有正式开始之前,先溜之大吉。
  老威在我的教育问题上舍得花钱,从小到大,我基本上都是在我们这附近稍有些名气的学校读书,各所学校的入学考试对我来讲是小菜一碟,老威也舍得掏各种赞助费,最后结果还行,我考取了一所还算马马虎虎的大学。
  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单无疑是件令人高兴的事。这天,老威特意早点收工,买了一些熟食,还带了一瓶酒(老威平时可不喝瓶装酒,他喝零卖的散酒)。晚餐不必另做,老威拿盘子把那些猪耳朵,花生米之类的装起来,又拿来两只酒盅,都倒满,平时在家只有他一人喝酒,我不知他是何意,只是不言语。老威招呼我坐下来,说:“儿子,我今天真是高兴啊,我小子成才啦。”看了我一眼,又说,“从今你也是大人啦,往后也可以适当喝一点。来,端杯子!”我端起来,也是心潮澎湃,说:“爸爸呀,那我敬你。”“嗯,来喝。”他端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我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哇,辛辣的气味从喉咙直灌肚腹,如同一团火流过,我愁眉苦脸地伸了一下脖子。老威看着我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说:“慢点,慢点,来,吃菜。”他一仰脖子,一杯就下了肚子。我看着老威,觉得脑袋开始晕晕乎乎的。
  边吃边聊,基本上都是些东西邻居,他的同事朋友帮他高兴的话,偶尔吹吹牛,“我儿子是什么智力?能跟我儿子比?打小就知道我儿子有出息。”又正告我,“儿子,到大学后,可不能骄傲,要那什么……更上一层楼。”他说的话,我基本上都难以应答,又是初次喝酒,也没怎么细听,只是点头,或“嗯,啊”来应付。
  我忽然喝得紧张起来,我脸红了,犹豫再三,还是抬起头,看他。“爸爸,”老威停下来,扫了我一眼。“我,我……”我的话难以往下接。他洞察一切地看着我,问,“是不是要电脑?老子给你买。说吧,有什么要求提出来,爸爸保证做到。”我稳住心神,勇敢地看着他,轻轻地说,“爸爸,我爱你.”老威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小子……现在不说这酸的,啊。”我张了张嘴,终究没能继续下去,我端起杯子,说,“爸爸,我再敬你。”
  [一 五]
  大学四年是我进步的四年。我读了方刚的《同性恋在中国》,找来了弗洛伊德的大部头性学论,细细地去研究过。在我的大学里访问因特网很方便,我阅读了无数的同志小说。大学时光让我从一个黑暗中畏缩不前的迷茫者,变成了一个开始理解自己,反思自己的阳光青年。我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对老威的感情,我爱他——而且并非一种单纯的父子之爱!我愿意一辈子陪伴着他
  大学里对时间扣得并不是很紧。我隔三差五地可以回去看看老威,有时也帮老威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为了回去可以煮饭,我特意报名选修了烹饪课,这样,回去偶尔也能炒几个让老威大加赞赏的菜。看老威吃地满头大汗,连呼过瘾,我也觉得好笑。这几下就把你镇住啦,我还有好多没拿出来呢,呵呵呵。自己的心情也好得一塌糊涂,走路都哼哼叽叽,“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老威以前从来不打听我同学的情况,即使是我中学时期偶尔收到女生的情书,他也豪不大惊小怪,就像没有这件事。打我上大学起,他开始关心起我同学的情况,特别是女同学的情况,并经常旁敲侧击暗示我,我可以谈恋爱了,弄得我烦躁不堪,我总是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有合适的我会考虑的。”又一次,他又提起,我说,“爸爸,我这辈子陪着你就行了。”说完,我就脸红了,这话说得太女生气了!他却笑了,“傻小子,我要你陪吗,爸爸要做的事太多了。”我连忙找个借口,转身就溜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看到我自己没什么行动,干脆就有媒婆上门了,东家女西家娥的,老威每次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就知道,又是哪家仙女托了何方媒婆说亲来了,搞得我好不头大!但还是拗不过老威,硬被老威架着去见了几个,我哪儿见什么人了,就只坐那儿装酷,当然也没什么成果。不过老威并不气馁,看样子后面的相亲活动会绵绵无绝期!
  我咬着牙思来想去了几回,最后决定:把实情告诉老威。我要告诉他,我不想认识什么女孩,我只想认识他,我——只爱他!
  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威无疑也是件考验人的挑战。在我酝酿了很久很久,又积聚了很久很久的勇气,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去观察老威,在一次我确定老威心情不错,我认为时机也不错的晚上,我就把一切都对老威和盘托出了。我告诉他,我爱他,他说得不错,从他把我抱进家门的那天起,我就爱上他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我是从哪天开始对他有这种感情的,好像从来都有!小时候,我爱在他的怀抱里入睡,我爱听他哼给我听哄我入睡的歌谣;我爱看着他逗弄我时看我的眼神;我爱把他介绍给我的老师和同学,告诉他们这是我爸爸;我爱他家长会后回来处理老师告诉他我在学校所犯错误时,轻轻捏我的鼻子;我爱吃他煮出来的焦焦的饭;我爱他的一切,即使是他的脚丫子!所以,请他不要在给我介绍女孩子了,因为我不会喜欢的,永远都不会。
  说完了,我就站在那儿,我等着他的大发雷霆,等他揍我一顿,我不知道其他的家长听到儿子是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反应,然而我知道社会的反应比这要严厉得多,冷酷得多!
  我静静地等。良久,他都没有说话,最后,他说话了,他的声音好像在飘,“你说得太多了,让我想想。”然后,他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我站在那儿又发了一会呆,就自己洗洗上床睡觉去了,这一晚我竟然睡得十分的踏实,似乎连一个梦也没有。直接从上床躺下来就到了第二天的起床。
  第二天起床时,我又发了好大一会呆,然后出来去洗漱。走出房间,老威已经坐在桌旁在吃早点,他去买来了包子、油条和豆浆,食物杂乱地在桌子上排列着。我有些迟疑地往洗漱间走,他说,“起来啦?快洗洗吃饭吧。”我无法从他镇定的声音里听出任何内容来,只是,从他身边走过时,我清楚地看到了他头上的白发很突兀地立着。
  我慢慢吞吞地陪老威吃早点,其实,哪能吃得下什么食物。老威给我夹油条,夹包子,让我多吃点。我食不知味地吞了下去,然后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我坐在那儿,等候老威的最后发落。老威说,“儿子,你昨晚跟我说的话,我认真考虑了,你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只顾着忙自己的工作,没有能经常带你出去接触接触外面的世界,让你在封闭的世界里对生活的认识有了偏差。孩子,……”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叙述另外一个人的事情,“你这是生病了。”我静静地听着,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接着说:“生病了咱不怕啊,咱可以找医生看病。”我没有表示出自己反对的意见。
  看病就是从这天吃过早点之后开始的。医院里的专科医生是个,夸夸奇谈,纸上谈兵的饭袋之徒。我毫不夸张地说,我本人在这方面的知识都比他丰富的多。他一开口就说,“他这种情况应该不算很难治,……”我冷冷地看着他。然后他便开始了天花乱坠的胡乱吹嘘。他耀武扬威地显摆他一知半解的专业知识,顺便夹带一些对同志充满偏见的无知言论。我盯着他,努力才控制住自己想把他从楼上扔下去的冲动。然而似乎老威很是信服他,于是我就只是坐在那儿看着他的吐沫不断地喷发到空气中,等待着老威与他商量治疗矫正的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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