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30年后你就55岁了。那时候你会有谁?你怎么办?”他说得很郑重。郑重的口气,让空气中充满了悲伤。我似乎感觉到了30年后那种孤寂和凄清,停下给他搓背的手,眼泪兀自顺颊而下,不绝如缕。
他回头见我的样子,忙说:“呵呵,怎么了,哭鼻子了?好了,不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哭可以用方法补救,真到那时候你再哭也只是由你眼泪多了。来,我给你洗澡吧!”说着,拿起沐浴液往毛巾上倒。
任由他给我给我擦着全身,我站在那里有些木然,眼泪一直不停的流淌,不是我想哭,是眼泪自己要往下掉。
整个晚上我都好沉默,耳际总回响起他的那句“三十年后,你的身边还会有谁?”,是啊,那时候父母和他都离我而去,我还会有谁?三十年很长么?而这个三十年还只是他的一个假设,就算真有三十年,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会有三十个月么?想着这些竟然渐渐的睡着了,进入了梦乡。梦到了那吊兰,那生机盎然的吊兰竟然在一夜之间形容枯槁,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我疯狂的打电话,当电话接通时,那头却始终是沉默,任我拼命的哭着喊着。
“小疯子,你怎么了?”一阵推摇中,听见老爷子在叫着我,睁开眼。泪流满面的我,躺在老爷子的怀里,看到他,我回身紧紧的抱住他,身子不住的颤抖着。
他双手抱着我,手在我后背轻轻的拍着。说:“做梦了吧?”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推开他,下床推开门,往阳台上走。他急了,大叫:“你干什么?”跟着追了出来。
阳台上的吊兰还在那里,依然茂盛如昨,只是好久没有收拾,花盆边多了好多枯落的叶子,显得有些狼藉。我走过去,用手抚弄了那草几下,回头朝他笑了一笑。他站在门口松了一口气似的冲我摇摇了头说:“外面冷呢,别呆太久了。快进来吧!”
第二天早上,他捏着我的鼻子把我从床上拧了起来,一边给我套衣服一边说:“快,去上班去,别迟到了。早餐我买好了。”我还在朦胧的睡意里,一边配合他穿着衣服,一边说:“我今天不去上班,我想在家陪你,我请假吧!”“不行,快,先去洗涑了吃早点。”他推着我往卫生间走,一边回身叠着被子。走进洗涑间,呵呵,牙膏都已给挤好,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
“那你今天在家做什么?”一边吃着早点,一边问他。
“你别管我。你们这周围卖早点的地方不少呢!品种多还便宜,也没见你长胖多长。”
“我平时不吃早点,留出时间来睡觉了。你一个人在家多没劲哦?你不会回福田去吧?”
“吃好了快去上班去吧!别管我,你怕我没事做?看看你这 ‘狗窝’,我一上午只怕还整理不完呢!”
“哈哈!”我笑了,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那我去了,中午我回来和你一起吃饭。”便上班去了。
在单位怎么也无法安心的做事,忍不住拿起电话打通了家里的电话。当他拿起电话说声“喂”的时候,我的心“颤”动了,一种似曾相识的踏实与熨帖从心里向全身散开,——家里有人在等我——当时心里梦境般的充斥着这个念头。到这个城市四年了,一个人在那个小屋子里也住了四年,可从没有感觉到那个房子是如此的温暖,那就是家的感觉。那踏实,那熨帖漫延着,刺激得眼睛发涩,鼻子发酸。
“喂,你找哪位?”他在电话那头问到。
“哦,是我!”我回过神来,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查岗,你在做什么呀?”
“捡狗窝。差不多了,那吊兰我也给你收拾了一下。我忙着呢,没空。你好好工作吧!中午等你回来吃饭。”
放下电话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同事们看着我有些莫名其妙。
沉默,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暴发,可我不会灭亡,也无法暴发。工作很累,但无法缓解那浓重的思念。情感竟成了我生命中的包袱,让我无法卸下,想真去扛起来时,却又觉得力不从心。
千百次告诉自己,以前也有和他分开很长一段时间,我一样可以开心的打理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这次却不能忍受分离?其实一切的结全在自己的心里,以前的分开总认为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见到,而现在我们都无法确定哪个时间是属于我们的。
在对那个周末的回忆中去渡过一天又一天,是那个周末让覆水难收。房间已经一次又一次的收拾得很干净了,那再拖一次地吧。拿着他用过的毛巾看着发呆,捂在脸上去感受他的气息,那么朦胧,那么迷离。他的内衣洗得很干净也叠得很整齐了,他会在某个日子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么?幻觉着某一个时刻,我下班到家时,他站在家门口对我温和的笑,让我热泪盈眶。当眼泪流下来时,冰冰凉凉的划过脸颊告诉自己那只是一种幻觉。
接到他的电话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我就是在27年前的那一天来到了这个人世间。记忆中,在槐花纷飞的时节,有一天母亲会在我的书包里塞上两个煮好的红皮鸡蛋,我就知道是我过生日了。自从到了深圳以后,母亲会在这天给我打一个电话,总是说那一句话:“今天你过生日,都说孩子在外,父母亲一定要记得孩子的生日,这样孩子在外面才会顺利,我年年都记得的。”这句话母亲说了五年了,每年听到都要流泪,因为在记忆里,只有母亲能记住我的生日。
接通他的电话,他抢先说了一句:“今天是个好日子!好好犒劳自己一下!”
“好日子?”我有些懵了,反问了一句。
“呵呵,糊涂的连自己生日也忘记?妈妈还没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那头笑着说。
“打了,可你怎么记得哦?”嘴里说着,眼睛有些发热。
“我不记得?这几年的这一天,总有个小家伙在我面前说今天我妈妈给我电话了,要我给谁煮鸡蛋吃?哈哈——”他大笑了起来。
“嘿嘿——”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说:“可今年没有鸡蛋吃了哦!”
“我现在在法国,最近很忙,公司可能要搬迁到香港,这样方便开发国际市场。所以今天才给你打一个电话。”他说。
“哦,我也要出差到北京。可能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好,等你回来时我也回国了,我给你煮鸡蛋吃!”
放下电话,心里有股融融的暖意,似乎忘记了他刚才说的他要将公司迁到香港,连日来疲乏而憔悴的脸上也泛起了红光,晚上居然抱着枕头傻乎乎的睡得很安稳。
希望总能给人很大的勇气去克服很多困难,原计划要40天完成的工程量,在北京连日加班,竟然只用了28天就完成了我要做的工作,从北京赶回深圳。他先打通了我的电话,当得知我已回深圳,说:“我今天晚上去你那里。”
“真的?!”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接着又问了几次。
当他真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还是不大敢相信,有些犹豫的看着他,不敢跳过去抱他,他走过来一把抱住有些发愣的我,我依然没有伸手,有些木然,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你咬我一口吧!”突然间我的情绪有些烦乱,不知道如何是好,好想发一通牢骚。便对他说:“狠狠的咬我一口吧!”
“哈哈,我没你那么残暴!”他笑了,说:“对了,来,给你鸡蛋!今天又是好日子哦!”说着,他拿出一个纸袋子递给我,眼里是温和的笑。
接过纸袋子,里面包着两颗煮好的鸡蛋,和着他的体温。我冲他龇了一下牙,做了一个鬼脸说:“你不咬我,我又想咬你了!”
“先吃吧,吃了再咬,明天带你出去玩?”说着他伸手拿出一个鸡蛋开始剥壳。
“带我去哪?”
“去欢乐谷!”
“哦?阿姨又去广州了?”
“没有,他们不知道我回深圳了,我给他们说我明天晚上回深圳。”
“啊?你也才回深圳啊?那要是我没回深圳你怎么办?”
“你没回来我就直接回家嘛,只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才打电话问你有没有回深圳的!”
“我的生日?你没发烧吧?嘿嘿!”我伸手顽皮的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嘿嘿个鬼,”他下意识的回避了一下说:“今年闰四月,你不是给我说过你是74年闰四月生的么?你难得过几回真正的生日呢!”
“啊!!!!!!!!!!!”我愣住了,嘴里机械的嚼着鸡蛋,有些不知所措。
他坐在那里看着我,满脸含笑,还是那么温和。
“唔——”我大声抗议的叫着,扑到他的怀中,头在他怀里蹭个不停,眼泪又开始在眼里打转。
…… ……
“我可能要到香港去了,全家都要搬过去。”他说。
“深圳不好么?不过香港也不远!”我有些累,象往日一样摸着他的小腹枕着他的手臂闭着眼睛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说。
“公司要迁过去,去开展国际市场。”他有些欲言又止:“我以后可能会很少在大陆的。”
“啊!”我突然间有些清醒了,起身抬起头看了看他,他的眼神很平静。
我低下头若有所思,嘴里“哦”了一下,重新躺下来说:“累了,我想睡了!”
他伸手拍拍我的头说:“好,睡吧!”
可能是旅途的疲备吧,再加上刚才的一翻折腾,他很快就打起了鼾来,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轻轻的拿开他放在我胸前的手,悄悄起身走到阳台上。夜凉如水,夜并没有安静下来,从这里看出去,万家灯火,霓虹闪烁,近处的工厂也还有隆隆的机械运转声。阳台上的吊兰,这么多天没打理他,花盆四周遍落枯叶,显得有些落寞,伸手捋了捋那在随风轻颤的叶子。心里涌起一股曲终人将散的凄清感,他将很少在大陆,意味着什么?我们情感的结束么?如果不是,我们的情感以后将用什么来维系,用什么来承载?电话?信件?我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