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都快要失去了,淡漠的思绪飘过连生脑海,只是一颗心已在跌打中变硬,干涩的眼中再无半点水意。
拧开水笼头,任哗哗的清泉流泻而出,连生鞠下身,从容的将水泼在面上,抑制住胃部传来的淡淡的反涌。沾湿了乌黑的刘海贴在前额。
不处,秦丰带这复杂热度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牢牢锁住水池边优美的身影,明明毫无缝隙的微笑,为何让他有种冲动去拥抱那寂寥清凉的身躯,撕开他完美的面皮,把藏在底下的东西统统挖出来。然而那夜酒后脆弱的表情一闪而逝,如同一抹嫣红,隐入苍穹,再也不见。
15
蓝莹莹的五月天,墙根子里的野栀子抽出洁白的花骨朵,香气扑鼻。
一岁半的银花,已经能扶着砖墙慢慢走路,院子里时常闻见小丫头扯着她祖母围裙哑哑学语。村里嫂子媳妇都说,这女伢真是集中了爹妈的缺点,要说哪里遗传了她爹的,就一个黑。
可女人们忘记了,银锁的肤色是这几年才起的变化,小伙子的时候可不是麦金麦金的,被太阳晒的又均匀又好看。就是进出煤窑子那几年,钻出来个黑人,五官轮廓也是挺拔妥帖的。
这几年石溪村景况逐渐好起来,陆续有女子嫁进,这一年到头的日子,浇完地、伺候好公婆、教训完孩子,已是夜半狗吠。虎狼般年纪的娘们,男人在外面挣命,被窝冰冷空荡,苦闷写在眼角。聚在一起就专爱讲些不正经的浑话。这一日,妇女们收苞谷回来
"祥子嫂,你手上拿地是个啥呀。"
祥子嫂故作端详一翻:"还能是啥,面杖呗!"
"啥面杖,我看就像个鸡!"
哈哈哈……媳妇们哄笑起来,都知会是说祥子家伙小
"祥子嫂,你们家祥子该有五六年没回了吧,别说面仗,就是面条也成啊!"
祥子嫂臊得脸通红:"我呸!老娘先给你根槌插你那张骚嘴。"
那媳妇边躲边笑:"你能见过棒槌啥样?先求求二锁子媳妇,叫她男人解开裤子给你瞧瞧罢!"
玩笑开到自己头上,心骂着这些下流没臊的,崔二妹脸上讪笑,有苦说不出,结婚一年多,还没有和丈夫圆房,开始是生下银花后坐月子,后来银锁出门在外,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两回面。
开始还觉得男人体贴,慢慢的就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平时不言不语的男人,不经意间对人好时,女人又甜又疼,甜的是终于嫁了个知冷知热的人,疼的是实在得像个孩子,一是一,二是二。就是这样的人,总觉得隔着层什么,崔二妹琢磨出原因,过去的经历自己心里都有疙瘩,何况男人?她是个有主意的女子,男人心眼实心肠却软,只盼着日子久了淡忘下来。
汗水蚯蚓一样爬在男人黑油油的强健脊背,将背心浸的透湿,顺着经络凸起的小腿肚子滑下,一滴滴滴在地上,老天爷不顾惜,刚入三伏,顶在头顶的是铁打的熔炉,踩在脚下的是冒烟的刀板。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工地里打夯声,搅拌声,倾泻声,轰隆的机器声都一寂静下来,包玉蛟气急败坏的赶到的时候,倒在地上的汉子,紫乌乌的嘴角不断吐出血丝气泡,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一根指粗的废锈钢筋末入喉咙,从肺叶斜斜穿出来,那事故发生前一秒钟还在进行氧气交换的呼吸器官因为巨大的惊诧抽搐着被迫暴露出来,还在运转的细胞得不到氧气,鼻孔条件反射的张大,在凹陷面部形成两个黑洞
一吨多重的废料砸下来,瓦砾堆中扒到强壮汉子,成了肉泥,没有了形状。
死寂的沉默蔓延着,包玉蛟不动如山的国子脸铁青铁青,剽悍的年轻汉子们傻了似的望着惨不忍睹的工友,没有人敢上前确定他是否还活着,包玉蛟默默的走上前,人群才如梦初醒的让出条路
"没气了。" 包玉蛟颓然的坐倒在地
短暂的空白过后,惊悸和恐怖的情绪第一次浮现在人们脸上,很多第一次出门打工的还在望着尸体发呆,不相信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生生的给砸成肉饼。
"为什么要张嘴呢?"有人低声喃喃
"都一样,老天要收你,闭着嘴巴也得给砸死。"另一个民工嘀咕
不愧是走南闯北的人,包玉蛟强自镇定下命令道:"把场子收拾一下,停工一天。"当务之急是处理后事和稳定人心,他不能乱。
清理完废料,已经是傍晚,扒完小半碗饭,银锁回到住处,潮湿的大通铺散发出阵阵霉酸味,工舍的条件并没有包玉蛟夸耀的好,洗个澡还要花两毛钱,除了手上有几个闲钱的一般人都舍不得,宁愿这么腌臜 着,或者把钱存着去嫖二十块一次的发廊妹,本来还沾沾自喜睡了城里女人的汉子,后来才晓得城里女人没有几个干这行。
这些正当壮年的男人长期忍受着压弯脊梁的繁重劳动和性饥渴的折磨,无论扒多少米饭都填不满,哪怕冒着染上脏病的风险。
"操他妈的!老子明天就去嫖,赚钱为的啥?还不知道哪天是死是活!"
没有一丝风,身上汗津津的,能撮起黑渍,引来涨大肚子的花斑蚊子吸血,啪!啪!银锁难受的把身体裹进毯子里,他睡不着,一合眼就看到今天工地上的情景
因为离得很近,那个汉子惊愕看看他,又抬头望向空中,银锁还记得他的表情,要说什么的样子。强迫自己不要想,银锁睁大眼瞪着屋顶模模糊糊的黑雾,吃人的鬼影张牙舞爪扑头盖脸压过来--银锁一翻身坐了起来
外面不似屋里闷热,有些凉意,很快吹干了冷汗,细小的盐粒凝结在黝黑的肌肤上,摸起来像砂纸。半夜里,街巷里没有人走路,附近的烟果店都打了烊,银锁又顺着路走出很远
橘色的灯光从半拉的门帘里透出来
咚咚咚!
"谁呀?要关门拉!"
"打……打个电话。"
门帘呼啦掀上去,一个屐着拖鞋的老头站在门口,怀疑的目光将银锁打量一遍,犹豫了一下
"打吧,快点。"
银锁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张抄在烟壳上的号码。蓝色的圆珠笔字迹被浸润的有些模糊
接电话的的是一个年轻朦胧的嗓音,大概睡得正香,听起来有些恶狠狠的
费力弄懂鄂音浓重的蹩脚普通话,对方停顿片刻才回答
"王连生不在!……不知道……"
嘟嘟的忙音空茫的响着,银锁迟钝的放下话筒,老头绷着脸盯着失魂的男人,一言不发,银锁掏出内衣袋的零票子
"拿包烟吧。"
工地赚得血汗钱,银锁舍不得乱花,为了戒掉这个要钱的瘾,平时都忍着,在过去的岁月里,抽一口不仅可以提神解乏还能享受瞬间轻松
腿很沉,疲惫把人直往下拖,男人眉间浮现出深深的刻痕
嘱咐妈给连生写信,不知道写了没有,这么晚了去了哪……
自从那个春节不欢而散,连生没有一封信一个电话,是不是还在生叔的气,银锁想不明白。
银锁的记忆总固着在那个八岁伢子身上,一弯鱼刺脊背,倔强的抹着眼泪。少年时代的连生和细叔在一起时显得十分温柔懂事,宛如一朵淡淡盛开的青莲,长在银锁的心尖尖上。那一次,连生骨子里激烈的一面爆发出来,仿佛往事重演,过去和现在重叠起来,让银锁头晕目眩,也陷入深深的罪恶感中。
蛮以为只要听听声音就满足了,黑暗的空虚却拉开越来越打的口子,身边鼾声四起的人窝消失掉了,幻化成空旷无垠的荒漠,银锁痛苦的捂住脸
心底的呐喊冲到唇边化为嗫嚅:"连生呐……"
这一声咒语般的呼唤立刻驱散冰冷,带起一股热流,牢牢关在心里人儿自己溜出来,笑容熠熠的眼总是星辰般明亮,罩着他,一瞬不瞬的注视,火热的,袭下来,瞳孔里倒映的小小人影越来越大
"啊……"银锁夹紧大腿,健硕的肌肉相互摩擦,夹在股间的阳具也颤巍巍的抬头鼓涨,压抑很久的男人的本能苏醒过来,
银锁的身体因为强烈的罪恶感和羞耻紧绷起来,思念诱发的情欲却猛烧起来停不下来,少年的低语、啃咬、抚慰鲜明的如同尘封烙印,这一刻全部活过来, 大手的不受控制的伸向裤裆……
清脆的童声不依不饶
叔,我要吃奶奶,给我吃奶奶
不,叔是男人,叔没有奶……男人摇头想拒绝
童声转为低醇,却依然执着的低喃
我要吃叔的奶,叔的奶味道最美
好,叔给你吃,叔啥都给你吃……
肿胀的胸尖,紫葡萄似的散发着成熟雄性的芳香,甘甜的疼痛促使男人挺起胸脯,指甲掐入柔嫩的乳芯,那是如同用力吸吮针刺一样的痛感。
腿间突然一片滑腻,银锁睁开眼,心脏的虚空不见了,男人却用力蜷缩起身子,一滴滑过眼角的泪,同汗水一样咸涩,悄悄末入发鬓。
16
连生拉开抽屉,低下头翻找, 手指碰到硬硬的牛皮角,抽出来一看,那是半年前连生奶奶托村里小学老师季山写的一封信,信上告诉连生,他已经有了一个很小的堂妹,老人家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总是念叨着要早些看到孙子真正出息了才安心。
老人家一辈子不迷信,要说唯一的迷信就是这个从小就忤逆顶撞她的孙子,连生奶奶是个烽火轮的性子,偏偏连生吃软不吃硬,两个太刚的人贴不到一块,这些年来祖孙两的关系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接到信后,连生看完后就随便塞到抽屉里,一直没动过。今天偶尔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