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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2019-08-22    作者:长江的风    来源:www.9969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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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您选择了远行

  ——当尘世不再让您眷恋

  心爱的人儿啊

  让我们重新约定

  我在今世的出口送您

  您在来生的入口等我

  ——文白手记

  匆匆赶到北京大学第三附属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点钟了。一口气跑到吴教授的病房,那是一间特护病房。两个大学时的同学小王和小汤正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见我到来,急忙起身:文白,你来得真快。

  “吴教授现在怎么样了?有好转吗?医生都怎么说?他们有没有组织过专家会诊?他们的治疗方案是什么?”我心急如焚。

  “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前天发病以来,中间虽然醒过一次,但思维很混乱。”小王说。

  “你们为什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我很急的喘着气。

  “开始我们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打的120。他到医院的时候还比较清醒,就向医生告诉了我们的电话。我们是昨天才知道的。”小张解释。

  “他的家人都还在国外没有回来?”我又问。

  “没有,不过我们昨天就已经给他的儿子打了电话。可能他儿子明天就能赶回来。”

  我轻轻的推开病房的门向里望,见吴教授正躺在床上,打着吊瓶,插着氧气管,两个医生正守在他的旁边。见我就说:对不起,现在不让探望,病人还在危险当中。

  我就轻轻的退了回来,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文白,不要太难过了,教授他吉人自有天象的,也许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医生说度过今晚这一关就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小汤说。

  “但愿吧!”我在内心为他祈祷着:吴教授,你不要吓我,你一定要醒过来,您不是要到德国去和您的家人团聚吗,如果您不想去,那您就去重庆,我们爷俩一起生活,直到永远永远。您一定要挺住,要活下来,为了您的家人,为了我。

  “文白,咱们先下去吃点东西吧,想你也饿了。”小汤说,她望着我:文白,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吴教授最心疼你了,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你要想得开些。

  她说着,但我分明看到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怕她更难过,我就说:好吧,也只有这样了。但愿他挺过今晚,明天就能醒过来,咱们先下楼吃饭吧。

  “一定会挺过来的,他要醒过来呀,见到你,还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你们又是好久没有见面了吧?”小汤问。

  看来她们还并不知道吴教授前不久去过重庆的事。

  “是,我们有好久没有见面了。”我说。

  我们谁都没有胃口,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楼上,我又轻轻的推门进去:大夫,我能在这里站一会儿吗?我是他的学生,好久没有见面了。

  大夫看了看我:你进来吧,不要讲话。

  我站在床头看着吴教授,身上盖着被子,只露着白发斑斑的头在外面。双眼紧闭着,嘴唇有些干,一个大夫就在一边用绵签沾着水轻轻的抹着。我好像忽然发现他瘦了许多,虽然只有几天没有见面。他一定是不知道我就在他床前的了,我想着想着就流下泪来,怕哭出声来,就捂住嘴跑出了病房,然后跑进厕所,放声的哭了起来。许多过往的事情都一鼓脑的涌上心头,想着他对我的忏悔,想着他最后一次在重庆的不言而别,想着我居然狠心把他一个人留在我的房间里不闻不问。我的心就像是被刀绞一样的难受。

  小王跟进来,扶着我站立不稳的身子:文白,不要这样好吗?要坚强,教授他不会有事的。

  小汤是女生,不好意思进入到男厕所,就在外面大声说:文白,你要稳住,你一定要稳住,说着说着,我听到她在外面也放声的哭了起来。

  晚上我们没有回家,就在走廊的长椅上靠着,医生一直在里面守着。我们就在外面焦急的等着,我多么希望能有医生走出来,然后告诉我们吴教授醒过来的消息啊!可是没有,直到天亮。这是一个漫长的夜,一个让我铭记一生的夜。我甚至是把吴教授的这次发病归咎于自己的头上,如果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必将抱憾一生。

  第二天一早,吴教授的儿子终于从德国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医院。见他的父亲病得这样重,就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放声痛哭,抱着医生求他们一定要救好他的父亲,他这些年一直没有对父亲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孝心,他已经在德国安排好了一切,等着父亲去他那里好好的过日子,没有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我没有见过他的儿子,只是从吴教授的嘴里知道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在德国留学后,ẄẄẄ.㊈㊈♋ⓧⓢ.ṄḜṰ就一直留在德国工作,现在自己经营着一家有较大规模的中餐馆,生意一直很红火。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我们就劝他不要太过伤心,教授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直到九点钟的时候,终于有一位医生出来说:病人醒了,只是意识还很模糊,尽量不要打扰他,等确实稳定下来才行。

  我们心里都说不出的高兴,就在外面等着,也不敢进去看他,怕他一时太激动又生出什么意外。吴教授的儿子听说父亲有了一些好转,便放心了不少,心情也好了许多,就非要请我们几个同学去饭店吃饭,并感激我们对他父亲的照顾。

  下午,医生告诉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了,我们就都轻轻的走了进去,但吴教授的大脑还是很模糊,他的儿子站在他的床前问他认不认识,他就只是有些傻傻的笑,摇摇头。他的儿子站在那里流眼泪,怕控制不住情绪,就跑到外面痛哭去了。

  最后我走到吴教授的床前,握住他的手问:那您认识我吗?

  “不认……你是?你是……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文……白!文…白啊!你怎么也来了?我……以为……再也……”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艰难的细语,另一只手在我的手背上无力的轻轻的抚摸着,望着我傻傻的笑,让人想到天真无邪的小孩。

  可我笑不出来,我的心在颤抖,几个人站在他的床前,他居然只认出了我一个人,甚至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坐在床边,扶着他的腰泪水长流,原来我在他心中的份量竟是如此之重。

  “教授,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对不起您了!其实您一直是我心中的最爱,请您原谅我!您好好养病,等您病好了我就接您到重庆。”我用嘴贴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怕让旁人听到。

  他就躺靠在我的怀里,用手示意我靠近一点,我想他是想说些什么,就把耳朵靠近他的嘴。他好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在我的耳边轻轻的说:“请你……不要和……我这……个将…死之人…计…较!”然后就轻轻的闭上他那双睿智的眼睛,好像是很累了,也好像是很困了,他在我的怀里悄悄的睡去,然后他的灵魂就悄悄的飞走了……

  吴教授是靠在我的怀里断的气,他人生的旅程就这样画上了句号,他没有痛苦,走得很安祥,不知他新的征途上会不会因为有我的送别而让他不再孤独。我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不忍松开,他的儿子跪在床前撕心裂肺的痛哭,在他父亲的遗体前深深忏悔自己的不孝。

  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人间最大的悲剧,当然,吴教授的儿子是让他骄傲的,但当一个事业有成的人,想着一天要回敬亲人的时候,而亲人却又驾鹤而去,这又会是多大的痛苦?

  我没有哭出声来,但泪水却如泉而涌,怀里这位没有了灵魂的老人,他曾经是我最爱的人,虽然中间分开,但心里仍然相连。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太过狠心,为什么我就不能原谅一位向我忏悔的老人?

  “爱不可以重来。”这是谁他妈讲过的真理?

  医生走了进来,和我两个同学一起费了好大的劲才解开了我死死搂着吴教授的双手,然后无情的把我和吴教授的儿子哄出了特护病房,我们看到吴教授的遗体被盖上白布推进了太平间。吴教授最后的死因是:颅内血管破裂,经抢救无效死忘。

  第四天是吴教授火化的日子,在最后的亲人告别仪式上,吴教授穿着他儿子新买的蓝色西服,洁白的衬衣,打着深红的领带,一头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只是鼻梁上少了那幅深度近视的金丝眼镜。他安祥的躺在棺材里,就像是他以前躺在我身边睡着时的样子。对于旁边他从德国匆忙赶回来的全家亲人撕心般的痛哭,对于所有来参加这个告别仪式的朋友和学生的眼泪,他都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微笑。

  我回忆到几年前的岁月,月光下我与他拉着手漫步的情形,欢声笑语,像两个亲密的爱人沐着月色踏着流水,我感受着他的文雅与庄严高贵。而现在呢,看着他的遗容丰采依旧,但他的灵魂早已去了天堂,他将不再眷恋这让他伤怀的红尘,他将再不属于这个世界,留给我的只是他的影子,但他刻在我心灵深处的影子能让我的生命不失去灿烂的光彩么?

  生命因爱而美丽动人,而当爱的人永远的离开的时候,还有什么可以让我觉得生活的绚丽?我是一个懦夫,因受过伤就拒绝爱的回归,然后把他给我的痛苦一丝不留甚至是更有过之的回赠给了他,让他忧伤的离去,假如悔恨可以挽留他的生命,我宁愿自己伤痛一生,我宁愿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里默默承受――只要他还活着!我爱,我敬,我怀念,我悔恨,我有耿耿的不安与未倾吐的话,我后悔我那天的不言而出,我更后悔那晚的整夜未归。然而这一切的忏悔也都无法换回他的生命了。于是您选择了远行

  ——当尘世不再让您眷恋

  心爱的人儿啊

  让我们重新约定

  我在今世的出口送您

  您在来生的入口等我

  人陆续散去,我跪在吴教授的墓前深深的三叩首,然后拖着无限痛苦与沉重的脚步回来,我无法解脱这一份伤感与悲哀。我眼前再现他的影子:在校园,在教室,在他居住的窗口,在我房内的沙发上……他的举动,他的谈笑,他的风采,于是我看到那天他在我的家那惊慌失措的表情,零乱的白发,涨红的面颊,张合却没有声音的嘴,愧疚的眼睛……而如今,他已经于地下长卧,此后世上将永无这一份淡定,这一份笑,这一份潇洒与隐藏在里面的这一份果敢沉重的爱与责任了。

  假如可以回到过去,我一定会让他留下来,留在重庆和我一起生活,假如能够回到过去,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和他重头再来,假如……逝者如斯,逝者永逝,逝者是不会再回来的了,也许我能做的就是好好写一份忏悔,在许多年后带到天堂向他负荆请罪。

  回到重庆那天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我没有去公司而是直接回到了家。吴教授的离开让我痛心疾首,我还能有这样的爱吗?吴教授说过他是一个不祥的人,总是给我带来伤害,那我呢,不也一样的给他带去伤害吗?于是又想到陆伯,心里竟对他有些莫名的怨恨,假如这回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伤得吴教授那么重,也许吴教授就不会因脑出血而去(在我内心深处总是把吴教授的死归咎于我的伤害),不管怎么样,陆伯都应该给我一个向他解释的机会,而不应该一味的躲着我一味的泠淡我,就因为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他就非得要一下把我打进天牢地狱?

  想来想去,满脑子都是吴教授和陆伯的影子,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为吴教授的后事忙碌,好多天没有和陆伯联系了,不知他是不是还好。吴教授的离开让我的内心因震撼而平静下来,爱太累了,我开始有些害怕爱,于是就有些怀疑爱,我曾经向往爱,但却不知道如何去珍惜爱,更不知道如何去爱才会让我所爱的人不受伤。是啊,就算是热恋中的那份激情让人感动,但总会很快变成过眼云烟。然后呢,除了伤痛,还会留下些什么?我伤害了吴教授,我还伤害了陆伯。我的心太累了,我想要休息,我想着要跳出这个圈子,不再触及老与少的恩怨情仇。明天我要去见一下陆伯,向他表明我的心态,向他道歉,既然我犯下的错误无法让他饶恕,既然我无法让他幸福,那还不如早点离开。

  于是我又开始变得坦然,拿出一瓶红酒来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畅饮起来,我想要在沉醉中睡去,然后忘掉过去的一切,生活从明天开始。

  第二天下午我给陆伯打电话过去想约他出来见一次,谈谈分手的事情。

  可电话响了许久也没人接听,看来他还在生我的气。不知道他从医院里出来了没有,便给张医生打电话过去问,张医生说陆伯已经于几天前出院回家了,身体已无大碍。

  这让我放心了不少,但又想他为啥不接我的电话呢?看来他真是想和我分开了,这样也好,以免我提出分手时让他无法接受。于是便决定下班后去他家里。闲着无聊,就顺手拿起办公桌上的《重庆晚报》翻了起来,并一下被上面的一则报道吸引:

  本报讯:代表中国京剧艺术最高水平的中国京剧院将中国京剧院的《杨门女将》、《秦香莲》以及《样板戏经典唱段》三台节目于今晚8点在市文化宫影剧院演出。经典的剧目表演和强大的演出阵容,吸引着广大的重庆戏迷……

  一看到这则报道,我的心激动不已,我知道陆伯一直喜欢京剧,便决定买两张票于晚上陪陆伯去好好看一场戏,既然决定分手,那这就算是我和他的一个分手仪式吧,到时戏看完了,再找一个好点的地方同他好好喝上两杯。来上一个好合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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