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想说再见不容易

2019-06-29    作者:jungjung    来源:www.9969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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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李海堂依旧没有来电话。老头子也没有。我瞬间失衡了。

  即使是最粗犷的男人也会记住这些日子吧,毕竟是我的生日,如果他们心中有我的话。这就是对比吧,就像那些本该记住生日的人,比如我父母亲,老于,寝室弟兄们的生日我记住了几个?当然记住李海堂和老头子的生日无可厚非,因为他们在我心中的分量很重,我记住就好了,没必要要求对方也记住我的生日——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如果喜欢或者感激一个人,请发自内心记住他的闪光点,但不要让对方也同样这么做。

  也许这个细微的细节变化让我最终做出了决定,离开这个公司,再也不回来了。十一月的一个周末,我再度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感谢信和一封辞职信,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本来要等李海堂回来再跟他说的,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人呀,一旦决心离开,是很难挽留的。人事部通知了李海堂我要辞职的消息,小琴和阿文都来问我的原因,他们以为我和李海堂吵架了,显然他们也察觉到彼此的冷战,但也觉得我不至于决然而去。我没说什么原因,其实本就没有原因,我只是说,最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而且要回一次老家,看望我最爱的奶奶。

  他们也没说什么。我知道已经没人能挽留我了,即使是李海堂。

  李海堂出人意料地提前回来了,刚好就在我交接的最后一天。其实我那两天都没去公司报到了,一直在家里发求职简历,但是找工作还是比想象的困难,毕竟我的工作资历尚浅。

  我当时在和小琴说中午一起吃饭的事情,李海堂出现在公司门口,我们都惊惶了一阵。小琴故意大着声音说,李总回来了。李海堂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就进了办公室,“崔巍,进来一下。”

  “我对你很失望。”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你真的没长大。”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这里这么多机会,你还要辞职,你以为找工作那么容易?”这是他的第三句话。

  我一直没有说话,“你怎么不说了呢,你以前不是喜欢辩驳吗?我说一句你要说三句。说呀。我问你呢,你为什么要走?”

  我倔强地把头别到一边去,心想我已去意已决,任你怎么说都没用了。

  渐渐地他口气软了下来,“过来,坐在这里。”

  他摸了摸我的头,“明年就二十四的人了,还像小孩子呀?”

  我还是没说话。

  “你说话呀,怎么啦。老哥没对你怎样吧?”他笑着说,从包里掏出一条围巾,“给你的。”他知道我喜欢围巾?我好像没跟他说过,对了,我曾无意中说过,说我在读书时冷得围两条围巾还是冷得发抖。

  我木然地接过围巾,放在桌上。“连谢谢老哥都不会说呀?”他继续笑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开了吧?”我忽然发现他的鬓角有了几根白发,下意识去摸了一下,“你白发又多了。”

  “还不是被你气的?”我也笑了,被我气的么,我还被你气的呢。

  “是不是觉得老哥对你不够关注了?”他一语中的。

  “恩。”我只能如此回答。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想让你整天陷入一种魔怔之中,这样会害了你。我比你大这么多,你现在的路我也走过,一开始很重要也很艰辛,所以我希望你基础打牢点,不要整天胡思乱想。这个行业很艰难,竞争很激烈,你出去也未必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你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我无言以对,任由他说下去。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老哥也一样难受,但是我们不能走这条路。这会害了你,我这是对你好,你知道吗?”

  “这也会害了你,对吧?”他的言辞终于点燃我的怒火,我憋了近一个月的怒火。“你不想被拖累对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这话?”

  “难道不是吗?为什么我生日那天你一个短信都没有,我等了你一天,你不要跟我说忙得连这个时间都没有。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根本心里就没有我,即使当做你的弟弟,也应该记得吧?可是你没有,你太令我失望,我绝不会再呆在这里。”

  “别……”

  “在你眼里我是没长大,但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地依恋你,我也知道这不好,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如果还在这里,我不知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一定要走。这样,对你对我都很好,不是吗?”

  “你这王八蛋,老是这样,我怎么说你好。”

  “以后不要劳驾你说我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但是你还是我老哥,你对我的帮助和情意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哥?”他似乎也愤怒了。我觉得李海堂的脾气也是很冲的,看似平时温和得很。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谢谢你,你是好老哥,但不是好……”我没说下去,但愿他知道。

  我迅速退出他的办公室,黯然神伤。我知道我终于要走了,谢谢你们,我的同事们,谢谢这个公司曾经对我的栽培,如果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还会出现的。

  但,这一刻,我要告别。再见了,老哥。

  02

  这次我是真的离去了。李海堂似乎接受了我辞职的决定,也没再挽留也没有来电,这让我有些许的失望。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回不到李海堂的身边了。不过也好,就此一了百了,省得天天受尽折磨。毕竟李海堂是不可能接受我的。

  不料,小琴很快就给我短信,“李总要为你践行,晚上七点在香满园。”去就去呗,反正也没什么尴尬的,就当是朋友聚会了。

  我赶到香满园时,他们基本都到齐了,李海堂坐在主座边上,我以为还邀请了贵宾,随意就在陈诚旁边坐下,没料到李海堂招呼我坐到主座去——我是唯一的主角嘛,他乐呵呵地解释。

  席间很平淡,似乎谁也不想提及那些伤感的事情,毕竟辞职也是种离别。那晚,李海堂出乎意料地喝了很多酒,似乎比往常喝了多一倍,我印象中,他是克制的,今天怎么了?渐渐地小琴等几个女孩陆续先回去了,最后就剩下我、阿文和陈诚几个李海堂的铁哥们留下来陪他。我没准备好李海堂会在我们小辈面前哭,弄得我们都挺难受,大家却只有沉默不语。此时我才明白李海堂这两年的苦楚,离婚,找个不靠谱的女友,分手,又被我这个男孩缠上,其实他的内心苦楚我应该清楚的,只是我无能为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貌似懵懂无知的背后其实早就洞悉人生的艰辛,我的出身决定我必须自幼比他人更加成熟,所以我一直压抑着自己,没有被压垮完全是源自我强大的内心世界支撑着。

  觥筹交错,杯盏狼藉。曲终人散后,酒醒终阑珊。无论如何我一直会守着李海堂。子夜,阿文提出回家,我说我送他回去吧,今天我确实悠着没有喝多少酒。“那你照顾好李总,我们先回去了”。我不知他们是善意这么做,让我有单独的空间和李海堂呆在一起,因为他们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李海堂独自面对了。

  李海堂其实蛮胖的,比我高一点却比我重三十多斤,我吃力扶他上车,他真的醉得不醒,但是还有点意识。有时想想醉酒挺可怕,如果独自一人在外面相当危险的。

  这是我第一次去李海堂家,尽管他说过无数次邀请我去,但这真是第一次。这是个八十平米左右的小三房,位于福田中心区,可以想象,价格不菲。进门就发现,这是典型的单身男人的家,东西凌乱地摆放着,客厅倒拾掇得还算整洁,而卧室就真的惨不忍睹,还不如我的呢,我想这样的环境李海堂也能生活得下去?可我没时间帮他整理这个了,先安顿他睡下再说。

  “老哥,你先躺下,我给你打水去。”

  “不要离开我,我的好弟弟,老哥爱你。”他一边拉我一边说出这话,当他说出“老哥爱你”时,我泪水再也无法忍住,任它尽情流淌, 我已经不是感动这句话本身,而是感知到酒后吐真言的欣慰。也许他内心真的疼爱我,但是迫于俗世压力他不敢爱。而我呢?我敢吗?我能大方对别人说,我喜欢上我的上司,一个大我十五岁的“老头”吗?我一样不能。

  “老哥,乖,洗下脸。”我轻轻地极尽温柔地给他擦脸,我知道这一辞职就意味着不能和他在一起,不能享受他的责备和疼爱,关怀和调笑,一切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我纵然也爱他,但是我再也不能天天见到他……想到这,我不禁黯然神伤。

  我自然没有回家。静静躺在他身旁,听着他打呼噜的声音,难以入眠。不一会他翻身,手压在我身上,我没有拿开,而是把我的手放在他手上,我假装睡着,其实我是清醒的。

  大概半小时后他起来上洗手间,我起身倒水给他喝。不一会他再度进来,躺下,然后伸出左胳膊,叫我枕在上面,我怕压疼他。他说以前都是这样搂着嫂子睡的。不管他,反正我没枕头,将就当枕头了。

  他似乎又沉沉睡去了。我忍不住了,慢慢侧过去,用手抚摸他的脸庞,记得我以前好像也是这样抚摸一个老头的脸庞,老于。后来干脆把他的脸扳过来,把我的脸贴上去,我们的鼻子和嘴唇几乎贴在一起了。

  他没反应。我于是就开始亲他的嘴唇。其实我很喜欢老哥的嘴唇,很性感。虽然有酒味但我还是轻轻地亲。我不敢大动作,只是轻轻吮吸,轻轻亲吻。

  “你如果是个女孩就好了。”然后把我搂到怀里,此时我也抱着他,内心十分安宁,没有任何情色的成分,有的全部是亲情。

  我想即便没有爱情,亲情也是好的吧。对吧,老哥。

  就这样沉沉睡去了,直到外面的璀璨朝阳唤醒我们。我尴尬地将那话儿暴露在他面前,而此时当他用嘴吮吸几下时,我竟没有一点的感觉。我已是内心一片悲戚,该是告别的时刻了,但是想说再见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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