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了几块肉我背起书包又去上学了,到了学校看到海山戴着棉手套正在对着一棵大树拳打脚踢,树枝上的积雪噗噗往下落着,挂了他一身他也没在乎。
“海山你干啥呢?”
我溜溜地跑过去问。
海山停下来看了看我,没回话,从棉手套里抽出手,用大拇指在我嘴角抿了几下。
“你偷吃啥好东西了,脸上还有油花呢。”
海山抿完说。
“哦,俺家吃肉了,海山你晚上去俺家吃肉吧。”
我挺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来回擦了几下嘴。
“不去。”
海山瞪着远方又捶了下树。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几个男生正围着丫丫伸手扯她的羊角辫。
“你们不许欺负丫丫!”
我扯嗓子喊了一声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冲过去之后我立马就被人一巴掌拍脑袋上轻轻松松撂翻在地了。然后我躺在地上用一种奇怪的视角看到海山阴沉着脸走过来三拳两脚把那群小子给打跑了。
把我拉起来之后海山看都不看丫丫一眼扯着我向学校后面的小树林走过去,走进树林深处,海山就开始捏我的脸,捏完了也不说话,又伸嘴在他捏过的地方啃了几口,然后他就晃着肩膀一个人先走了。我傻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觉得自己很无知很无可奈何,觉得海山很古怪很莫名其妙。
为了节省柴禾,下午我们只上了两节课,老师留了一大堆作业之后,我们就放学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哼着小曲儿的老黑,看到我,他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一把拎起我,很轻易的就让我骑到了他的脖子上。
“走,老黑大爷给你去买糖吃。”
他兴高采烈地说,黑脸膛子亮的直发光。
我抱着他的脑袋骑在他的脖子上,就听他扯着粗嗓子吼起了花花调:
“月亮它跳上了高尖尖的后山头,
哥哥我就翻过了四方方的矮墙头,
爬上了你家热乎乎的土炕头,
扒下了你那薄溜溜的小裤头……”
他正吼得起兴,正好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在袖筒子里抄着两手打我们身边经过,听老黑吼完他停下来咧着大嘴叉子哈哈乐得跟上茅房意外捡了个黄灿灿的金元宝似的。
老黑也眯眼歪着嘴陪着人家一起乐了好一会,乐完那个大老爷们挺热乎地递上了一根烟,老黑嘴里叼着大老爷们递过来的烟挥了挥手驮着我继续去买糖。
买完糖老黑又把我驮回了家,到了家虎叔正好端着一盆子刚洗好的衣服和床单从屋子里往外走。
“回来了?乖乖你今天咋回来的这么早?”
虎叔笑着冲老黑打了声招呼然后又接着问我。
老黑笑着点点头。
“老师说怕柴禾不够烧就上了两节课。”
我回答他。
“哦”
虎叔点点头端着盆子出去了。
我和老黑进了屋,就看见熊叔正满脸焦急的直勾勾瞪着门口,看到我们他立刻咋咋呼呼的喊了起来:
“老天爷啊,老黑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啥事儿了呢。”
老黑笑着把我放到炕上说:“我能出啥事儿?”
“当然是憋不住想强上打更的然后被人家打更的强力反抗给打死了。”
熊叔挺认真地说。
老黑哈哈大笑了起来。
“狗熊你这想地也太离谱了。”
“哦,那你在那边呆了这么长时间是得手了?”
熊叔一脸都是渴望知道发生了啥事儿的神情。
“没。”
老黑摇了摇头。
熊叔翻了老黑一眼,露出鄙夷的神情。
“那你肯定上手摸了吧?咋样,打更的家伙啥样?大不大?”
熊叔随后又问。
“不知道啊,我没摸呢,不过隔着秋裤看上去老大一包应该不小吧。”
老黑笑嘻嘻地说。
“我操,连摸都没摸那你在那边呆了这么长时间都干啥了?”
熊叔瞪圆眼睛怒了起来。
“没干啥啊,就是给他炖了兔子肉,然后就一直唠嗑聊天来着。”
老黑眯着眼睛笑着说。
“那都聊啥了?聊他是咋操牲口的?”
熊叔摆出一脸“我瞧不起你,都懒得和你说话”的神情说。
“没,就聊了聊他的牲口棚里有多少牲口,每个牲口一顿吃多少草料,这么多牲口一年要吃多少,草料都从哪里来,哪的草牲口最爱吃……”
“行了行了,你无聊的可以去死了……”
熊叔不耐烦的一摆手打断老黑,咕咚一下又在炕上躺倒了。
老黑笑了笑说:“狗熊啊,我觉得他不一样,我不想光为了办那事儿和他在一起。你知道不?当看到他屋里只有一双筷子一个碗时,我的心可揪得慌了,觉得他太可怜了,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就想好好的照顾他一辈子……”
“哦,就算你想照顾他一辈子那也得先弄明白他是不是能接受男人吧?要是连这关都过不了,你那不是瞎忙活么?有些人你对他再好他不能喜欢男人,脑子里没有那根弦你也没办法,就像豹子……你看他把虎子坑成啥样了。”
“这我都明白,其实吧,我看着他胯裆里的那一大包东西也老眼馋了,也可想上去抓一把了。可是我心虚的厉害,愣是不敢下手。”
老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得了吧你!当年你勾搭我的时候可一点都没见你心虚,当年我把你送回护林所,才一起喝了两杯酒你的爪子就伸进我的裤裆里了。你现在装啥好人啊你。”
熊叔撇着嘴说。
“嘿嘿……”,老黑挺那啥地笑了,“你能一样么?那时候一看你就是个浑身冒着骚气的浑家伙,你那身上的每一块肉,每一根毛都在招呼着说——快来勾搭我吧,我骚着呢。那样的话我还不下手我不是傻子么?你也别说我,我手摸上去的时候你那家伙早都硬的淌水了,还真是骚。”
“是吗?我当年真有那么骚?”
“骚的狠,隔着十八里都能闻见你的味儿。”
“我也觉着我那时候是挺骚的,哈哈!”
“哈哈!”
俩人张着大嘴特张狂地笑成了一团,我咧了咧嘴含着糖块的嘴,觉得他俩都疯了。
笑完老黑挨着熊叔在炕上并排躺了下去。
“狗熊啊,我觉着咱俩没黏糊在一起也挺好的,走在同一条道上,互相都了解,心里有啥憋屈还能互相说说,多好。”
老黑望着房顶说。
“嗯,可能咱俩真的只有做兄弟的缘分,挺奇怪的,就和你做了那么一回之后,我心里对你竟然啥想法都没有,再见到你心里也没啥疙瘩,也没有想再和你做一回的想法。也不是说和你做那事儿不舒服,就是……我也说不清是啥感觉……,老黑你呢?再见到我你咋也不勾搭我了?”
熊叔很好奇地看着老黑问。
“我吧,一方面是你那时候真的啥也不懂,就会下死力直接狠操,操的我屁股生疼一点也不好受,另一方面呢……狗熊啊,我一直没跟你说,在那之后我有了别人呢。”
“是吗?是谁啊?我认识不?”
熊叔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瞪着老黑问。
“是个鄂伦春族的猎人,他叫西班。”
老黑神色沉寂地说。
“西班?我知道啊!我还和他打过架呢。他说老林子里的猎物是山神赐给他们族人的,不许我们汉人打。完后我就和他干了一架,把他干翻了他就趴在地上神神叨叨的说我也是个勇士,有资格享有山神的恩赐什么的。你咋和他好上了?我听说他有老婆孩子啊?还有啊,老黑,我听说他……”
熊叔欲言又止看着老黑。
“嗯,就是那个西班没错,我和他前前后后好了有五六年呢!我知道他有老婆孩子,他还带我去过他家里呢,他老婆干干瘦瘦的身子不太好,也很怕他。那家伙其实挺混蛋的,当他关了灯摸过来又想接着操我的时候我一脚把他踹下地了,完后我连夜就离开了,心里决定再也不理他不和他纠缠了。
那之后好长时间他也没找我,我想着俺俩也就这么断了。可是一个下着大暴雨的晚上,我睡着觉就听见有人惊天动地的在砸门,我爬起来点着油灯开门一看,他正浑身湿淋淋的牵着马站在雨地里呲着牙冲我笑。
黑黑,我没地方去。
黑黑,我想你了。
他就站在雨地里用不熟练的汉语重复着说这么两句话。
黑黑——他一直就是那么叫我的,他说很像猎狗的名字,他特喜欢猎狗,养了有十几只。
话说回来,那晚看他淋雨淋得那孙子样我还是心软了,就让他进屋了。后来我自己犯贱没憋住就又和他睡在一起了。再后来我也看开了,反正就那么回事儿,我就在山里猫着,他来了我们就抱在一起爽一回,他走了我也不牵心挂肚的想他惦记他。俺俩就一直这么混着,一晃就混了五六年。我也和他一起打过几次猎。他用鄂伦春语把熊叫做祖父,把老虎叫做长尾巴,把貂叫做镜子,把狼叫做大嘴。他还会把大树削掉一大块皮,在树上画出眉毛,眼睛,胡子,嘴,他把画像当山神跪拜,他把山神叫做“白那恰”,他跪拜山神的时候恭敬又庄严,会让你完全忘记他是个混蛋。
当我忘记他是个混蛋的时候,他忽然就不来了。他不来,我也不想他,因为我知道他是个混蛋。
我也记不得过了多长时间,当我认定他这个混蛋不会再来找我时,他的兄弟来找我了。他问我见没见过他的哥哥,他说他的哥哥已经很久很久没回家了。我一下子就忘记他是混蛋这回事儿了,跟着他的兄弟骑着马在老林子里到处乱跑到处呼喊他。可是始终没听到他的回应。
最后我们在老林子的深处找到了一架白骨头,我第一眼就认出是他了,因为白骨的手腕上还戴着我送给他的金属表。表蒙子已经碎了,那些指针弯曲着停在了他死去的时间。这个混蛋,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躺在杂草和灌木丛里默默地离开我了,我甚至不记得他最后一句和我说的话是什么了。
他的兄弟回家带来了族人,他们把他的白骨装进藤条编成的棺木里架在树上就地风葬了。他们说这是勇士自己选择离开的地方。
我一直不觉得西班是个勇士,他怕痒,怕我挠他的胳肢窝和脚底板,他也怕疼,一直不肯躺在我的身下让我操他。
那太疼了,我怕疼,黑黑,我可以用嘴帮你吸出来。
他总是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这么说,我就一次也没操过他。
他不是个勇士,在我面前的西班一直就是个混蛋。
举行完葬礼,他们的头人警告大家离开的时候不要回头看,回头看的话死者的鬼魂就会跟着你回家纠缠你。
我被头人皱巴巴的脸和阴森的话吓到了,离开的时候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回头看。可是脖子总是不听我使唤,我到底还是偷偷回头看了两三次。
西班,那个混蛋,他藤条编成的棺材在风里静静地躺在树上,在他彻底离开之后我竟然开始想他了。
他的鬼魂也一直也没来找我,听说人死了喝碗孟婆汤就把啥都忘了,我觉着他肯定已经忘了我了。
不过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他一直就是个混蛋,你还能指望他什么?”
老黑说完这么长的一大段话,闭上了眼睛。
熊叔望着老黑沉默了一会说:
“老黑你喜欢他吧?”
“不知道,也许吧,毕竟他操我的时候可比你有经验多了,操的可舒服了。”
老黑睁开眼睛哈哈笑了起来。
“你啊,真是!”
熊叔捶了老黑一拳。
“其实,老陈的眼睛和西班长得很像呢。”
老黑叹了口气说。
熊叔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实在不明白他俩为啥一会大笑又一会叹气,不过我喜欢老黑的故事,尽管我没全听懂。
我跑到外面用粉笔在老榆树上画了张脸,跪下去磕着头嘴里念叨着:“白那恰,白那恰……”
结果屁股上很快就挨了一脚。
“老子还没死呢!”
父亲的声音怒气冲冲的在我头顶炸响了。
“我拜的这是山神!”
我捂着屁股辩解。
“山个屁神!咱们不信那一套!”
父亲拎起我在我屁股上又踹了一脚。
我敢怒不敢言,默默的在心里念叨,希望山神保佑,让父亲踹我的脚上长个大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