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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在陌生地方，陌生的床铺上睡觉，我睡得一点都不踏实，就连沉睡中我都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陌生。所以我时不时就会突然从迷迷糊糊的浅睡中猛醒过来。
醒过来睁开眼，有时候会看到父亲睡着，虎叔醒着，虎叔在暗淡的壁灯下脉脉地注视着沉睡的父亲。有时候也会看到虎叔睡着，父亲醒着。虎叔下半身坐着凳子，上半身趴在父亲的枕头边沉沉睡着，父亲扭着脸沉静地看着熟睡的虎叔，脸上的神情在昏暗的壁灯下显得混沌不清。
我就会坐起来小声问一下父亲有什么需要没有？
父亲就会摆着手让我闭嘴别说话别吵醒虎叔，让我赶紧回床上继续睡觉。
等我睡到5点多起床尿尿的时候，虎叔和父亲都睡着了，俩人的脑袋挨得那么近，像一个窝里的两只鸟。
我撒完尿回床上又迷糊了一会，天就亮了。
住院区也变得热闹嘈杂起来。
家属们都开始起来洗脸刷牙弄早饭，日子再怎么艰难也要过下去，过得像个人样。
虎叔和父亲也相继醒了过来。
虎叔拉亮病房里的大灯，掀开父亲身上的白被单子看了看，父亲做过手术的两条腿都肿了，粗了一圈，有些发亮。
“虎叔这要不要紧？”
我委实有点担心。
“肿是正常的，应该没啥问题，上午医生会来查房，到时候让医生看看就知道了。”
虎叔宽慰我说。
父亲也满不在乎地说：
“身上就是拉个小口子还得肿两天呢。更别提这伤筋动骨的大手术了。老疙瘩你放心吧，我感觉好着呢！”
我看父亲竭力装出一副很精神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感觉特别好。
所以在虎叔出去买早饭的时候我主动掏出身上藏着的止疼药给父亲吃了两片。
“爸，疼得厉害不？”
趁虎叔不在，我希望父亲能跟我说实话。
“还行，不动弹就没那么疼，就是胀胀的。身体稍微动动，扯到腿就会疼得厉害。老疙瘩你别担心，真没你想的那么疼。”
父亲很诚恳地望着我说，大概是希望能化解我的担心。
我对父亲的担心一点都没想遮掩。
我希望父亲能安然无恙早点没事儿恢复健康。
吃过虎叔买回来的早饭，八点多钟的时候来给父亲挂吊瓶的护士已经不是昨晚上值班的那一个了。
父亲还惋惜地逗了我两句，我不想理他。
九点多钟的时候医生来查了房，检查了一下父亲的两条腿，说一切都很正常，然后医生好像是顺嘴问了一声父亲大小便的情况。
虎叔和父亲都稍微愣怔了一下，然后虎叔抢着说父亲的小便已经用导尿管解决了，大便还没有。
医生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我觉着虎叔和父亲同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我想就算父亲脸皮再厚，外人跟前他也是不愿意提起他被导尿管插射精这件事。
我相信父亲还是有底线的。
大概，也许，差不多……是这样吧。
我其实不敢保证。
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昨天送父亲来医院的卡车司机又开着卡车送来了熊叔，母亲，我的两位嫂子和小侄子，还有一大帮子村里人。
病房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屋里堆满了鸡蛋，红糖，补品，和各种糕点饮料。
老连江也跟着他闺女——也就是我大嫂一起来了。
父亲笑呵呵地对他说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没想到自己人缘这么好。
老连江立刻翻着白眼跟父亲逗闷子说：
“那是你平常太爱糟践人，现在大家伙都来看你遭罪解恨来了。”
父亲被老连江逗乐了，笑着说：
“等我能下地，能跑能蹦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因为俺大嫂在，老连江没怎么好意思接父亲的话茬，转开了话头说了几句正经话。
母亲坐在父亲的床边上给父亲削了个苹果，递给父亲然后唠叨了几句，责备父亲咋不小心点。
熊叔赶紧揽过责任说父亲是为了救他。
母亲就没再说什么。
接着母亲又提起我二姐让她去看孩子的事。
我二姐嫁了个城里人，嫁过去就被安排进了工厂，现在生完孩子要回去上班，想让母亲过去带孩子。
母亲有些为难地看着父亲。
“那你就去呗，到城里好好享受享受。我这有虎子呢，你怕啥啊？”
父亲大咧咧地啃着苹果说。
母亲回头看了看虎叔。
“嗯，嫂子你就放心去吧，豹子就交给我了。”
虎叔笑着说。
“这可真是……算了，反正咱们都不是外人，那我就把孩子他爸扔给你了。反正我在这他也只会烦我嫌我唠叨。”
母亲嘟嘟囔囔地唠叨着，从兜里掏出一叠钱递给虎叔。
“豹子是为了救我受的伤，这钱该我们出，嫂子这钱你就拿回去吧。”
熊叔赶紧跳出来说。
“看腿的钱你们愿意出就出吧，这些钱给孩子他爸买好吃的用。”
母亲执拗地把钱塞进了虎叔手里。
“你看你这说的，你以为你不给钱虎子他还能亏待我是咋地？”
父亲嚷嚷着也插了句嘴。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说：
“那你想咋的？还想让我一毛不拔啊？也不怕人说我抠。”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虎叔就把钱接了过去。
“行，那这钱我收下了，多给豹子买点好吃的补补。”
虎叔笑着说。
“家里的活物我都让大雷弄他家去了，家里你也别操心了，安心养腿吧。等你出了院……”
“出院了我打算把豹子接我那住，冬天我们没事儿，照顾豹子更方便一些，毕竟豹子也是为了救熊狩出的事儿，照顾豹子也是熊狩该负的责任。”
虎叔抢过话头说。
“这……到时候再说吧。”
母亲大概觉得这样把父亲整个都扔给虎叔有点不大妥当，会被人说闲话，就没直接答应。
老黑也挤过来对虎叔说，他跟更夫会把家里照顾好的，让虎叔别担心。
我大嫂二嫂带着我的两个侄子往父亲跟前凑了凑，尽了些孝心，父亲倒是很稀罕他那俩孙子，逗了一会两个小家伙。后来在吃午饭前一大帮人终于闹哄哄的又离开了。
熊叔留了下来，我们一起收拾了一下屋子，最后都觉得累坏了。
我觉着应酬比干农活更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