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小说 > 顾城以北·安知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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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2023-09-21    作者:出门踩到狗    来源: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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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那个病房果然空了出来,就像陈晖说的那样。那天晚上的事在病房里小小的热了一下,没多久的功夫,便再没有人记得。

  某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我吃过午饭后睡了个午觉,我的床位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照进来,虽然暖和,但是也很刺眼,于是我在脸上戴了两个口罩,一个捂住口鼻,一个捂住眼睛。

  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揪我眼睛上的口罩,本能让我突然抬起头来,然后“哐”一声,两个声音极好听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我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不过是一声熟悉的惨叫,然后把眼睛上的口罩摘下来,便看见陈晖坐在边上打点滴用的长椅上,抚着自己的额头。

  “你在干嘛啊!”我有些恼。

  “我是想问你……”陈晖揉着脑门,缓了口气,继续说到,“想不想下去溜个弯……”

  我一听,愣了下,因为我们正常情况下是不允许到楼下去的,比较难搞是隔离病区的病人,除非是被护士喊去门诊部做检查。

  “护士叫我去帮她拿早上病人拍的片子。”陈晖说着,给我看了他另一只手拿的一叠袋子。

  有时候病房里人手不够,护士走不开,就会让病人下去帮忙取当天病人拍得片子,也就是这时候,接到任务的病人可以出去转转,稍稍喘口气,所以很多病人都很乐意干这样跑腿的事。

  能出门这样的事我自然是没法拒绝,跟着陈晖一起下了楼。打印片子的自助机器在一楼,除了来的第二天出去做了个检查,我再没踏出过我们那一层半步,迈出去的那一刻,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期徒刑突然被放出来了。

  那几天天气转凉,陈晖在睡衣外头披了一件外套,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老喜欢穿着他的睡衣到处跑,而且我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只有这一套衣服,以至于我来这一个多星期了,他仍然穿着这一套衣服,完全没有换过。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陈晖只是本省人,并非是本市人,虽然算不上远,可是决定住院的时候太过于匆忙,以至于几乎没有带任何的行李。

  只是我想不明白他来这都这么久了,按理说他媳妇也该来看过他,怎么会完全没有带东西,虽说我们这地方禁止探视,不过真有家属来,还是会通融一下,至少可以在病房门口取东西。

  打印完病人们的片子,我们没有立即回去,刚才我们下楼的时候,护士交代我们大概两个小时回去就行,于是我们便决定出楼转转,出医院自然是不可能了,但是出楼一般是没有人会阻拦。

  外头风有些大,我同陈晖各自都披了一件外套,陈晖走在前头,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风涌了进来,顿时扑了满怀,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陈晖回头,看了我一眼,笑得眉眼弯弯的,“要不要我跟你换一件?”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至于,老人家就应该穿厚点。”

  他笑笑,没再坚持。

  适应了一会外头的温度,那种阳光晒在手背上的感觉简直美妙的让人禁不住想要长舒一口气。

  “憋坏了吧?”陈晖笑笑,揉了揉我脖子后裸露的位置,“我第一次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就跟坐了很久的牢,刑满释放了一样。”

  “小灰灰。”

  “嗯?”

  “你娃多大了?”

  陈晖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愣了几秒,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按理说他已经四十岁了,正常来说,不应该还没有孩子。

  只是我看他似乎并不打算说,干脆也不再问。

  “我要去买点吃的,你去不去?”

  我问他,只是没等他回答,我就拉着他的手向小卖部的方向小跑过去,他的手肉肉的,很暖和,总觉得握在手心里有种很踏实的感觉。我跑得快,他胖,跑得有些跟不上,加上生病,让我拽着在后头喘着气喊——慢些慢些。

  小卖部里卖的东西不多,我们买了点水果,我又买了根雪糕,然后找了张长椅坐下来,公共长椅的位置就在我们的病房后面,坐在这个位置,正正好能够看到我们那个科室的病房。

  陈晖坐在我边上,看我一边吃着雪糕,一遍瑟瑟发抖的样子,好笑的说,“你小心一会冻感冒了。”

  我其实是有些不能理解的,不理解陈晖为什么似乎对我莫名的好,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别人也是这样,兴许他只是个中央空调,对谁都好,我也不想问,我的直觉告诉我,兴许不该问。

  太阳照在身上,透过衣服,暖暖的晒着身子,那种久违的感觉让我很眷恋。我索性躺了下来,枕在陈晖的腿上,他没拒绝,只是安静的坐着,眼睛看着前方,手掌轻轻抚摸着我的胸口。

  我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肉肉的,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眼角漾着几丝笑意,下巴上的胡渣子蹭着我的手指尖,痒痒的。

  “真好~”我说。

  “好什么?”他问我。

  “晒太阳的感觉。”

  “嗯。”

  他笑笑,没再说话。他平时话不少,今日好像有些安静,兴许是我问到了不该问的事,兴许他只是心情不好,毕竟我们的关系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的熟络。

  病房里头经常聊天的几个人看见了我们,在楼上拉开了窗户,冲我们打招呼,几个老不正经的病友站在上头,用着恨不得整栋楼都听得见的声音冲我们喊——你俩约会呢!

  我毫不犹豫的冲他们比了个中指。

  好似是被护士发现了,没多久他们就拉上了窗户。陈晖望着住院楼,好似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心里捉摸着他今天应该是有心事,便也不打扰他,只是安静的在他腿上枕着。

  他只是那般安安静静的看着,眼里捉摸不透,戴着口罩的脸上没有表情,手还在机械式的动着,轻轻地抚着我的胸口,直到发现我盯着他看了许久。

  “你看啥?”他笑着问我,眉眼上的神韵又回来了些许。

  “看你。”

  “看我做什么?”

  “好奇你长啥样。”

  他又是笑笑,眼神别了开去,没把话往下接。

  总觉得,好似住院的生活也并没有那么的糟糕。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没看见陈晖,我以为他洗澡去了,结果一直到吃完饭,我也没见着他,太阳开始落下去,病房里变得有些清冷。

  我往陈晖的病房走去,却没有看见他,他的床铺最里头的位置,平时晒不到太阳,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问了他同病房的病人,只说他同主治医生请假回家去了,至于回家干什么,则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我好奇,同他发了条微信,没多久他回我,发了张在高铁上的照片,简简单单两个字——有事。“言情村www.yqc.info”

  “世界上最神秘的事就是有事。”

  我同他说,他没解释,只是给我回了个微笑的表情,仿佛在骂我一样,尽管我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夜里,我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老爸老妈,给他们打了个电话,老妈很是担心我,寒暄了一阵子,说话开始带着哭腔,然后电话就转给了老爸。

  罕见的没有催婚的一通电话。

  一个普通人的存在感总是在大学毕业没结婚之后开始变得越来越强,过往那些完全不认识的三姑六婆,都开始把你放在心上了,时时刻刻惦记着,这家还有个人还单着呢,他们觉得你一个人吃饭也好,住别墅也好,出去环游世界也好,你一定不幸福,你不结婚,你一生不管干什么都注定是悲惨的。

  挂了电话没多久,病房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大抵是哪位病人又吐血了,咯血在肺结核科里面也并不是非常的常见,多数是一些病症比较重的病人会有的症状。

  睡在我后头的不是病人,而是来这里陪同的,我同他还算熟,偶尔会聊几句,他长得牛高马大,我喊他两百斤。

  早些时候大家刚吃完晚饭那会儿,病房里来了个“新”病人,看着瘦瘦的,个子不高,年纪估摸着得有四十好几了,一口烂牙,看着穿着倒是挺好,估摸着是本地人。

  两百斤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同我聊起新来的病人,听说,那个“新”病人也是这片病房的老常客了,来住了好多回,只不过出去之后生活不检点,没多久又复发。

  正听着呢,两百斤突然不说了,我牛头看了下,正好看见那个病人下半身穿着条灰色的秋裤,上半身穿着羽绒夹克走了过来。

  一见我,二话没说,掏出来一盒烟,“抽烟不?”

  我愣了愣,尴尬笑笑,“不了,我不抽,我不抽。”

  没完,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小袋槟榔,“那吃槟榔不?来一颗?”

  都说槟榔加烟,法力无边,咋这么一看,还真是没错。

  我仍然是笑笑拒绝了,我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我也犯不着说什么,只是后来我给他取了个外号,王者普拉斯。既然叫普拉斯,那肯定还有个王者标准版。

  王者是这个病区资历最久的病人,他曾经有两个春节都因为病发不得不在在这个医院度过,王者真的姓王,只是我记不得他的名字,平时都喊他王者,他也并不介意。

  王者这个称呼与普拉斯不一样,并非是贬义,而是一种尊敬,王者是这个病区里面与病魔斗争最久的人,也是最倒霉的人。他是上门女婿,经济条件一般,治病花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亲戚朋友也都借成仇家了,然而好几年过去,他浑身上下的病痛几乎没有停止过,每次检查,他的心肝脾肺肾,总有一个是有问题的。

  但是他这次回来,据说真的是最后一次复查了,那日我同陈晖在边上听见这件事的时候,都祝他早日恢复健康。

  我又想起来陈晖,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回去又是为了办什么事。

  也是巧合,正想着,他便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巧了不是,我正想你呢。”我同他说。

  他笑了声,许是没有了口罩的遮掩,即使是在电话里,听起来声音仍然爽朗了不少,“哈哈,想我做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了。”

  他又是笑,电话里头传来几声狗叫,我问他是不是在外面,他说在外头散步。

  陈晖是隔壁市的人,家离医院还不算近,回去自然不只是为了散散心那么简单,毕竟一来一回挺折腾,也耽误治疗进度,只是他似乎并不打算告诉我这件事,我也就不想再问。

  夜里做了个梦,凌晨的时候醒了过来,浑身的疲惫感侵袭着我的四肢,我有些恍惚,不曾记得我有多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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