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唧唧喳喳,路过一家面馆就站住耍赖不肯走了:
"走不动。"连生蹭在银锁身上嘟起嘴巴
银锁进去一看,小黑板上写着,兰州拉面:不加肉的三毛,加肉的五毛
银锁就向服务员要了一碗加肉的,从玻璃瓶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连生
"细叔不饿吗?"连生奇怪的问
银锁摇摇头:"细叔不爱吃面。"
连生眨眨眼,没动,小脸忽然黯淡下来,
"快,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银锁催促道
默默的接过筷子,连生一生不吭开始扒面,扒了一会儿,把筷子一甩--
摸摸肚子,连生漫不经心的说"饱了。"
见银锁睁大眼看他,连生打了个饱嗝,重复道:"饱了,再多一丁点肚皮就撑爆了!"
银锁就吃掉了剩下的半碗,面条没有味道是因为肉丝都沉到了碗底,辣椒酱又加的太多,呛的嗓子眼火辣辣的疼。
两人从面馆里出来,连生变的很深沉,一句话不说,紧紧的攥着细叔的手。
集市上闹嗡嗡的卖什么的都有,农民们把自家做的馍馍拿出来卖,还有卖烧饼卖包子的,金黄油花的烧饼,雪白的肉包诱人的香味一股股往鼻孔里钻。
连生低着头,被银锁牵着僵直僵直的胳膊在人群里穿梭,他不想看也不想听--
摆着小摊贩的个体户热情的吆喝,银锁在一家货摊前停下脚步,这是家买鞋的摊子,塑料雨布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男女凉鞋,还有流行的解放鞋
"大哥你眼光真好,现在学校里的孩子就兴穿这个。"
银锁手上拿的是一双男孩子的球鞋,崭新浆白的鞋面抢眼又神气
银锁问:"多少钱?"
女摊主说"看大哥是个老实人,我就说个实在价,两块!"
"能不能便宜点?"银锁捏紧了手中的纸币
"算了,给你算一快五,别再说拉,已经是最便宜的拉,不信你去别的摊问问!"
银锁摇摇头,拉着连生要走,女摊主追着问:"别走啊大哥,你出个价吧。"
银锁转回身犹豫着说:"我只有一块五毛钱。"
"咳,算我倒霉,就当开个张,一块五就一块五吧!"女摊主夸张叹口气,把球鞋塞到银锁怀里
回到家,连生坐在床上,看着银锁给他搓干净脚上的泥巴套上新球鞋
放在一边的旧布鞋大脚指的地方被顶出了两个透明的窟窿
"十几岁的伢最会长脚,穿到明年就了不起咯!"连生奶奶不赞同的埋怨了两句,银锁听了只是笑
"喜欢吗?"银锁问
连生点点头,张开双臂搂住银锁的脖子,抱的紧紧的皮肤都汗粘沾的黏到了一起。
"贫穷在一个孩子心里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就是深深的无地自容的羞愧,并且这孩子将终其一生与童年时代形成的对金钱的罪恶的印象抗争。反过来这种罪恶感也促使人去追求财富努力奋斗。"
这是十几年后王连生回忆往事时有感而发,当时他正接受一家杂志的采访,一个记者在一旁刷刷的作着笔录。
他说这翻话时嘴角叼着烟,袅袅的烟圈在空气中飘散着氲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淡淡的笑容。
08
为了提高全民素质,国家从八十年代年开始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从中央到地方文件是一层层的往下批,每一个孩子,不管家境如何,最少最少也要求接受完初中教育。但是这种强制措施只限于城市,在农村,特别是像石溪村这样的贫困乡村,半大的伢子辍学回家务农仍然是司空见惯的事。
不是大人不愿意让伢子读书,实在是……供不起啊!
村里只有一所民办的小学,连间正规的教室都没有,全村三十几个孩子平时就在一间失修的张飞庙里上课,好在这间破庙虽然年深日久,柱子上的红漆都片片班驳脱落,张飞爷爷的金身虽败余威尤在,几次大雨使得山上的泥石流泻洪洪水挟着泥土和碎石一次次冲击着这间古老的庙宇,它摇摇欲坠几乎被滚滚而下的浑黄的泥沙淹没却硬撑着几天后学校放假才坍塌,孩子们都平安无事,心有余悸的村民们纷纷说是张飞爷爷显灵了。
为这,学校停课一周。两个老师带领学生们忙活了十几天,清干净断亘瓦片后就在原址搭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勉强能挡雨却不能遮风,更挡不住夏天的一排排袭来的蚊虫和寒冬腊月刺骨的朔风。
那一次,连生的手指都挖出血了,把银锁心疼的一根一根含进嘴里吹。
对校舍村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两个老师也只有初中文化,一个教语文音乐和美术一个教数学自然和体育,十几年来,两人吃的是村民供的口粮,一家收两三块钱买书本教材和教学器械,剩下的钱算是给老师的津贴,所谓的教学器械最昂贵的是一只篮球,体育课上被连生他们当足球踢。
连生到县城上初中了。
八月的田野,一眼望去五彩斑斓的像画家画布上浓墨重彩的油画,又像洋洋洒洒的泼墨,大自然就是完美的画师,毫不吝啬的把红的,绿的,黄的,白的,紫的,蓝的各色颜料尽情涂抹随性搭配。在这块华丽厚重的毡痰中最绚丽的亮色莫不过是整片整片开的金灿灿的油菜花,阳光下的花蕊好象含着一颗颗金子,折射着绚烂夺目的光芒。
清风拂过,它们谦逊的低下轻柔的腰肢,一排排一列列一片片,飞舞着金纱制成的芭蕾舞裙的女孩,笑闹着,又像成群的蜜蜂嗡嗡飞过,这里,那里,空气里撒满了她们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风的低语中仿佛也夹杂着芳郁的丰收的甜蜜
不管收成好坏,一年中的金秋仍然是农民们醉心的季节。
银锁光裸着上身,粗粗的麻绳陷进肉里,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给那一块块强健凸起的肌肉渡上了一层金粉,小溪一样的汗水从他的额头,脖颈,手臂上汩汩流下,停驻在黝黑肌肤上的透明的水珠在太阳下反射着七彩的光芒,随着身体的移动而滑落,滴下,流下一条条汗道子水痕
凝在银锁浓黑的眉毛上的汗珠痒痒的好象毛虫在爬,一条白毛巾伸过来,替银锁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银锁惊讶的抬起头--是连生!穿着白衬衣,剃着短短的黑发,在阳光下笑眯了眼
赶紧松开勒住肩膀的麻绳,银锁满脸惊喜的问
"咋有空回家哩?"
"明后天学校放假!"好一阵子不见,连生贪婪的盯着细叔,目光滑过他湿漉漉的精壮身躯,忽然皱了皱眉,指着在一旁悠闲的啃着草的牛犊:
"留着它不干活干啥呢?"
村里买不起脱粒机,家家户户都是用牛拖着石磨在稻穗上滚,人工脱粒效率低,就是这样银锁还舍不得:
"它还是个牛娃儿哩,肩膀架子嫩,"银锁笑咧了嘴,露出两颗虎牙,看着连生把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就逗他玩:"跟连生一样大的娃儿!"
连生更不高兴了,他今年进14岁,个头像雨后的甘蔗往上窜,头顶已经可以抵着银锁的下巴,他觉得自己已经是算是个男子汉了,细叔怎能还叫他娃哩!
他看见银锁的肩膀上被勒出了一道道血痕,恨不得立刻上去冲那只不知好歹只顾悠哉享福的小牛犊子屁股上踢几脚。
牛犊子仿佛也察觉了他不怀好意的视线,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的回望连生,"量你小子也不能把牛爷爷我怎么着!"好狡猾的家伙,它好象明白主人疼它,向连生撅起了屁股,尾鞭子荡来荡去赶着苍蝇。
这畜生!连生骂了一声,解下书包扔向牛腚,又拾起地上的麻绳就往自己肩膀上套
小牛挨了一下砸哞哞叫着往银锁身边靠,委屈的看着主人,可是……小牛好失望,主人瞅都不瞅它一眼。
反而把砸他的坏小子像宝贝似的搂在怀里抚慰着:
"干啥哩,干啥哩,一回家就跟牛生上气拉!"银锁又好气又好笑
银锁以为连生小孩子家跟牲口赌气,可是他哪里知道连生是气他哩--
有牛不用,偏要劳苦自己,没见过那么傻的人!就是钢筋铁骨打的也受不了啊!
石碾子像大山一样沉,连生咬着牙根腿肚子打颤一步也挪动不了,不能帮忙细叔,连生心里更难受,眼睛里也迸得亮沁沁的
白衬衣揉皱了,麻绳越勒越紧--
银锁看着可心疼坏了,急忙按住连生从他肩膀上卸下绳套子,大手在肩膀上按揉着
"这伢咋那么倔哩?这又不是你干的活!"
连生扭了一下,眼睛里的亮光闪了闪,最终消失不见了
"磨破皮没有,让叔看看?"银锁着急的问
连生沉默的摇摇头,好象在极力忍耐什么感情,侧过脸瞟见银锁肩上的血痕
"还疼吗?"连生凑近头用口水濡湿着伤口,这样好得快
银锁摇摇头,鼻子里嗅到连生短发清爽的香皂味,猛然发现他长高了许多,身子也壮实了不少--
"连生,连生……"陌生的感觉让银锁的内心忽然涌上一阵恐慌,松开怀里的身躯
连生抬起头,清秀的脸孔,亮晶晶的眼,是他的连生,他疼到骨子里的侄儿!
连生有些不对劲,也不避他的眼,就这样痴痴的看着他,看得银锁好不自在,心潮澎湃,一种异样的感觉悄悄升起来
连生低下头,目光黏着银锁汗津津的胸窝子,正中央凹下去一个小洼,密集着汗液,连生伸出食指擦拭,把沾上的汗珠,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