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暗夜
那是,活着的感觉。
银锁睁开眼,出神的看着连生,看着从一个拖着鼻涕的伢子长成几乎和他一般高眉清目秀……他的侄儿,一股钝钝的惆怅涌上心头,隔着一层布拉锯似的。
连生白皙的脖子秀美而纤长,像一条蛇,银锁的目光像是被它吸引了,许多过往的模糊片段浮上脑海,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漂亮女人,连生换上新衣在他眼前转圈,连生细细的白牙,一挑眉毛刘海轻轻的搭在额头上,总是牢牢锁住人心的亮如星辰的眼睛,心里有什么突突的往外撑,不受控制的,银锁的手慢慢的抚上面前美丽的白蛇。
夜里,银锁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在幽黑的巷道里不停的奔跑,好象被什么追着似的,焦灼着,路是烧滚油一样烫脚,两边的墙越来越高森越来越狭窄,他的身体被挤得扭曲变形,脖子像面筋似的被拉长,他还在跑,他不能停,他奋力前进,高墙又变矮了,黑幕从四面八方向他压过来,把他压成一个球,一张饼,他还想站起来,一瞬间全身的骨骼都喀嚓喀嚓的响,心脏在惊人的热度中膨胀--突然--爆炸
他坐起来,以为自己看到猫的眼,在黑暗中这样雪亮诡异
连生惊的一抖,手上的东西重重的滑下
迟钝的,银锁的目光跟着那东西的轨迹慢慢的往下移,看着它在大腿根子弹了一下,在光裸的胯间紫红的肉块剑拔弩张青筋毕露
手指变冷,皮肤冻僵,连生清晰的觉知自己在逐渐石化,一点一点麻木
"你这是在干啥?"
做梦的感觉是那样真实而强烈,以至于银锁刚从一个梦中惊醒又晕忽忽的陷入另一个梦
黑暗中,两人对坐着,只闻彼此短促的呼吸声。
15
"连生……" 银锁抬起头正要说话,眼前忽然一黑
连生的两只胳膊紧紧的箍住细叔的头,汗糊糊味道的蒙住眼,突然的黑暗让男人惊愕的摇摆着头
"连生,连生,干啥哩,快放开!" 银锁焦急的扯着他的手臂,连生不敢放手,他怕放手他的世界就要崩塌了
全身像发疟疾一样打着抖,牙关咬得咯咯响,盯着男人粗壮的脖子,一个残忍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一了百了!一了百了!与其这样痛苦还不如干脆来个一了百了!
连生下了狠劲,他要终结这一切,这个世界!男人和他自己!他红了眼,下巴撑在男人的头顶上,皮贴着皮,汗黏着汗……
杀,杀,杀!不管怎样都好,不管怎样都好,他娘地怎样都无所谓!
响尾蛇嘶嘶的吐着滚沸的毒液,高昂着头,对他得意洋洋的伸出红信,烧红的铁坨坠呀坠……连生闭上眼,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发啥疯哩?!"银锁一掌推开他,丰厚的嘴唇上多出一道伤口,血珠子成串的滚下来,连生一个跄咧差点滚下床,银锁捂着嘴巴,伤口麻辣辣的针刺一样痛
连生疯了,却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清醒的意识到他想要什么,压抑的兽开始复仇,咆哮着席卷而来,叫嚣着满足--伸出舌头舔过下唇,转动眼珠,他冷漠的目光扫过喘着粗气的男人,一翻身扑上去……
抓,掐,咬,男人肌肉真实的触感暴风雨般扫过,狂喜到战栗,开闸的欲望泻洪一样冲出来,瞬间没顶"细叔……"梦呓样的念咒着,拼命压住身下开始猛烈挣扎弹动嘶喉的男人
黑夜狂乱的抖动,像风暴海洋里浪尖上舞动的一片叶,晕了,上上下下,颠簸,突进,狂飙,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血脉贲张!
揪住银锁的头发的手劲凶狠的快要把整张头皮都掀开,连生的手肘毫不留情撞击小腹,痛得银锁肠子绞成一团,口里分泌出酸苦的唾液,缺氧,没有星的夜晚漆黑一片,疲惫的肉体还未完全醒来,骨架子就被一根根拆下碾碎--
连生!连生!连生!震惊,不知所措,惊惶,睁大眼什么也看不见的恐惧,银锁转动着头想寻找光源
下身传来剧痛,全身最脆弱的阳物被吞入口腔尖利的牙齿仿佛嚼鸡蛋一样啃食,蹂躏……
啊--凄烈的惨叫声穿透耳膜,划破黑夜
热嗡嗡的耳鸣,暴凸的血管,如鼓的心跳,活跃的馋虫,一潮潮涌上的炙流,一切都冻结了--
我在干什么?连生茫然的抬起头,银锁摸到灯线,拉开灯:
活像是殴打现场的场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口水,牙印,血迹……是他干的吗?是他干的吗?连生抬起手,指间还粘着扯下的头发,盯着自己的手指,连生忽然塞进口中狠狠的咬下,他感觉不到痛,指头好象不是自己的。
他扭过头,从窗户玻璃里映出一张脸,他自己的脸,漠然而呆滞,无所遁形
就是这张脸!他跳起来,猛的朝玻璃窗撞过去--
拦腰抱住连生,银锁焦灼的吼:"你这伢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你不要憋在心里,你告诉叔呀!"
"你这都是为了啥?你倒是说话呀!"
连生斜眼看了他一会儿,哼哼笑起来,这样的冷笑是银锁从未见过的,银锁给苍白了脸,慌忙放开他,却一不小心拌倒了脚后跟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响,银锁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跳起来手忙脚乱扶起椅子。
大手钳住胳膊,连生挣了两下挣脱不开,心里苦涩的想你问我,我对你干什么你会不明白?你还问我,你为什么啥都不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几年过去连生已经渐渐知道男人之间的这档事并不希奇,越是贫困的地方对这种事就越是宽容,像石溪村这样缺女人的地方怎么会没有同性恋!这么多年没有女人,他细叔是怎么解决一个正常男人的生理需要的?
情不自禁的,连生想过说不定细叔早就有了相好的人才……会是谁呢?二流子刘兴刘二?银锁城里的同学李军?还是过去常来他家的王季山?连生想想都觉得不像,难道是矿上的人,应该也不会,否则自己怎么一点蛛丝马迹的味儿都没闻到?连生听过矿上的工人开玩笑,那可真是个口没遮拦的!
连生的脑袋忽然像挨了一棒,这些日子他干的那些事细叔怎么会一点都没知觉?他的视线,他的亲吻,他半夜里干得偷偷摸摸的勾当,是个人都不会迟钝到这个地步!
他懂,他知道,他就是装傻……心脏忽的炸开了一个豁口,愤怒,委屈,不甘,忐忑不安,酸溜溜的滋味一齐冒出来,一直呛到嗓子眼--
"不要你管!我去死都不要你管!"摔开银锁的手,连生气急败坏的大吼,潮湿了眼眶
银锁的手撂在半空中,叹口气,垂下了,内心慌乱得如一团乱麻,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银锁瞪着水泥地,人像是被打过木桩,过了好半天连生才听到男人呐呐的声音:
"叔……叔知道你的心哩,可是你咋就不懂叔的心思哩?"准备烂在心里含了好久把舌头嚼烂也说不出的话绕了又绕后终于消散在空气里,银锁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不知怎的,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
第一次听到银锁用这种幽幽的语气和他说话,心头一阵激荡,连生扭过头,急促的问:
"那你到底是个啥想法?说清楚啊!"与其继续过这种日子忍受这样的折磨,他宁愿去死!
"你还年轻的很哩,将来的路那么长,明知道是条死胡同,叔说什么也不能看着你往里钻哪!"银锁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
"要是我甘愿哩?"连生尖利的逼问
银锁还是避着他的眼睛,摇摇头--连生,他的连生是真的喜欢他哩!藏在阴影中狼狈不堪青红淤肿的脸上似哭似笑
"那我就去死!"连生一跺脚冲出门
16
穿着秋衣秋裤跑出去的连生,像一颗烧了屁股的火箭头,火急火燎,不辨方向,横冲直撞。心头熊熊烧着把无名躁火,风割着耳朵吹,模糊的暗影在眼前飞逝,细叔细叔,眼前交互轮换闪过一幕幕,放电影一般:男人化尽苦痛柔灿灿的笑脸;男人骄傲满足的像喝了十斤老酒;男人不好意思的别开脸,黝黑的皮肤下渐渐晕开的红;从矿井里钻出来黑人一样,混杂着泥与汗;深夜细叔隐忍的热泪,闭眼咬着牙根的神情……
晨雾弥漫,十二岁的连生小手牵着男人走在县城窄窄的石板路上,拉着男人的大手荡秋千,小鞋板敲敲敲,丁冬丁冬,小溪流淌出欢快的音符
十八岁的连生偷偷凝视熟睡的细叔,梦中依然疲惫苦闷的脸,将怜惜的唇轻轻印上,把讨厌的噩梦揉碎揉碎
额抵着额,抱着他,仿佛不是坚硬的树疙瘩,绝望的木锥子,温热的泪滑下,立刻被冻成冰粒子凝在脸上。蹲下身,张开嘴巴,掉下来的透明液体丝牵着丝,线连着线--
啊啊啊啊啊啊!
王连生痛哭失声。
屋子里的男人颓然的倒在床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哆哆嗦嗦的的衔在嘴巴里,血块淤结在唇上,一扯开口里像吃着铁锈。一连划断了几跟火柴梗,扯下烟头,银锁呆呆的望着对面的墙壁,潮湿的绿霉斑一块快的剥落,光怪陆离,织成一张网,慢慢的慢慢的放大把他笼罩……银锁盖住眼。
屋子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静得可怕,扶起又被踢翻的椅子,立在屋角的开水瓶,僵硬的木版床,这屋为啥空荡荡的?物什都死了吗?
地上放着一只蜂窝炉,锅子里还有半锅冷面,中午和连生吃剩下的--
"连生!"银锁弹起来,抓起外套向外冲去
连生被捞起来的时候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湿透的秋衣秋裤上还挂着冰屑子,屋里围了很多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