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的勃勃生机,连生没有回头,包括不再留恋的家,竭力忘掉的过往,都随着水雾夜露在灰色的牌楼间逐渐干涸。
20
天色将亮未亮,秦丰翻过身,本能的,他有所感应似的掀开眼帘
"嘘……"坐在床边的人影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秦风慢慢的卧回床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凝视着他稚气未脱的摸样,连生的嘴角挂上了一丝温柔的笑窝,手指抚上了秦丰的青丝
唇上迎来滑腻的触觉,被修长有力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好象感染到那被压抑着的不安,秦丰坐起身,伸手揽住连生被曦光勾勒得清晰的身躯
裸露的上半身淡出珍珠般的色泽,刚一触上,秦丰就打了个寒颤,汗也冷了,一夜未归的连生好象从冰河里捞出来似的,全身都凉透了。
两个人来到走廊上说话,秦丰心里有些纳罕,以男人的观点看,连生是个十分缜密的人,出于自尊,很少有男人愿意在同伴面前示弱,而对于思维缜密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除非他愿意让你知道。
秦丰不知道,这种恍惚失神的状态算不算失常
"Robert教授下星期就要回国了。"
没有听到回答,这么近的距离,秦丰能看清他漆黑如墨描的眉毛,浓密不失灵动,宛如剑锋的形状,微微向鬓角飞扬,很能代表一个人的精气神。
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在东方模糊的地平线尽头,一团红光正从泡沫围绕的灰色层云中喷薄滑出,好象半熄的炭火突然被吹亮了一般
"秦丰,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去?"
一股喜悦忽然溢满心胸,秦丰的眼神亮了,虽然还没有肯定的答案,至少会这么问,代表决心已经动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秦丰按捺住兴奋客观的说:
"旧金山市有很多华人,University of California的生物化学专业在全美排名第三。"
"这些,谁都知道。"
"好,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别人我就不敢说了,Robert老头有多欣赏你瞎子也看得出来吧。"
"这很难说。我并没有100%的把握。"
"王连生,其实,要论智商,我绝不会输给你,但是我们专业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天生的科学家,他妈的……我小时候最想当的就是他妈的科学家,他妈的造福人类的伟人!"
连生无言,他点点头,科学家的确是很多聪明小男孩的梦想,听起来既崇高又神圣。他一笑:
"知不知道我小时侯最想干什么?"
"……得诺贝尔奖?"
"我最想当我们那个小县城里的公安局长了。"
秦丰刁根烟,笑得怪怪的:"想不到你小子以前就有暴力倾向。"
"那有什么,"连生毫不在意的反问:"你追求的所谓科学,不也是一种暴力?"
"恩,有道理。"秦丰跳下窗台,拍拍衣服,他隐隐感觉到这场谈话中连生跟以往有点不一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悄悄的在两人之间滋生。
旭日冉冉升腾,悬在半空,如同一把火伞,光焰万丈。据说人在某个时刻看到的景象可以暗示未来,跟这壮丽的瑰红遥相呼应,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也分别在对方的眼中发现了优秀者才拥有的倨傲和迷人的光彩。
银锁解下安全帽,拿起搪瓷杯接了点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特别容易口渴,老觉得嘴里发干,三伏天也过了,他把一袋袋水泥粉从手推车上搬下来,倒进沙坑里。
轰隆轰隆,混凝土搅拌机的弧形叶片高速运转着,将一定比例的砂、石、水泥和水等物料搅拌均匀。沙堆,砖块堆放在一起,使工地看起来非常拥挤。
拆卸下来的废料和钢筋,高高悬在半空,缓缓移动,然后一股脑的倾泻在等候的大货车上。
"银锁哥,"小林喊了一声,他是一个年轻力壮的河南小伙子,刚刚满十八岁,一身小牛犊子似的腱子肉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银锁放下杯子,歇着就去接水喝,一天几次,他也觉得不好意思。这里原来是K大北角的一栋旧物理楼,每天都有不少大学生们从这里经过,说说笑笑的,那些漂亮窈窕的女大学生更是看得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汉子瞪大了眼睛,忘记了走路。
不知道"气质"两个字是啥意思的他们,也能感觉到巨大的差别,跟家里的婆娘比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卡嚓,粗砂经过架起的筛子,混在里面的石头哗啦啦滚落下来。包玉蛟前脚溜达走,小林就闹起了肚子,他放下铁铲
"咋的拉?"
"银锁哥,俺老乡在等俺哩。"银锁对他蛮好,他把银锁当亲哥一样看,小林就跟银锁一人说了实话
银锁向树林子的方向望望,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学生站在树荫下,低着头,也看不清面容。
银锁瞟了眼砂堆,没剩多少,就嘱咐小林:"吃了饭就快回。"
因为连生也在这个学校的缘故,爱屋及乌,银锁对这些学生伢们从心里感到亲近,又觉得遥不可及。就像他和连生,连生在想些啥他是越来越琢磨不透。
连生心里装着他的时候他害怕出事,害怕连生毁了自己,可是……为啥连生现在有出息了,银锁心中一层层加深的失落感却并没有减轻。
从上次见面两个人几乎无话可说,银锁不想向侄子诉苦,自己的生活实在乏善可诚,可连生也没有跟他讲学校里的事。
银锁的命运已经注定,在他把小伙子最真的一腔痴情都给连生的时候。
说实在话,他真怕连生不亲他了,可转念一想,银锁又骂自己小心眼,不管连生将来爱谁,连生心里都装着他哩,只要连生拿他当叔,他就永远是他的叔。
崔二妹来信说连生奶奶的病情加重了,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老人家坚决不肯留在医院要回家休养,银锁担心家里崔二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工地里又脱不开身,他寻思着存些钱把连生奶奶接到大城市里的医院看病。
九月,板栗熟了,崔二妹托同乡给银锁捎来了一袋。农家里自留解馋的鲜果,银锁尝了一个,大大的个,薄薄的皮,金黄的板栗肉又甜又脆。他忽然记起连生馋嘴猫的样子,乐呵呵的笑开了。
静谧的午后,清风拂面,秦丰舒服的闭上的眼睛,大三以后,宿舍里的兄弟都开始出双入对,再就是忙着毕业,聚在一起喝酒打牌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伤感免不了,玩摇滚的人,有时候为了寻找慰藉和宣泄,为了说不出口的荒芜感,没有激情,漫无目标,隐藏在潇洒外表下,真实的自己。
他轻轻的哼起了老狼的歌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无声无息的你
……
分给我烟抽的兄弟
分给我快乐的往昔
……
秦丰睁开眼,看见一只白皙的手腕,搭在床架上轻轻床动,手指纤长,关节分明,他有些迷惑,像个迷路的孩子,伸手抓住了那只手,对女朋友周玲玲的愧疚一闪而过。
他感到那只微凉的修长的手指也回握自己的力量,仿佛在给他镇定和归属,全身拥起热潮,连生被他搅得痒痒,翻身下床,两个人滚到一块儿,肌肤磨蹭间,连生被撩起了火,压在秦丰身上,一只手按住他胸膛,一只手滑进短裤……
秦丰不服气的挣扎,像一部无声的武打片,汗滢滢的,他一口咬住眼前粉色的薄唇。
清风吹开白色的碎花窗帘,映出窗外青翠的绿色,薄薄的窗帘鼓胀飞起,噗噗作响
一言不发的,连生停住了动作,目光定在窗外
"怎么了?"
秦丰诧异的回望窗外,飘动的窗帘,不时的被清风卷起又落下,缝隙间,绿意盎然。
"会不会是清洁工?"秦丰的语调不自觉的透出一丝紧张
脸色凝重的,连生摇摇头,他走到门边,手按在门把上,把门拉开--
斜靠在门板上的布口袋一倒,装得鼓鼓囊囊一袋又大又圆的板栗滚得到处都是,有几个还滚进了门,滚到连生脚边
迟疑片刻,连生蹲下身,拣起一个,捏紧,包入掌心
"是我叔。"连生站起身
秦丰默然,在这种情况下被连生的亲人撞见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立了几秒,连生对他说:
"不用担心。"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你去解释?"
"不用了。"
最后,如连生所料,银锁始终没提过这件事也没问他什么,而连生也不太肯定该不该跟男人澄清,或者,就算解释了又能怎么样。
崔二妹好说歹说,把连生奶奶带到省城里的大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老人家的肝癌已经接近晚期。因为病人年老体衰,医院也不敢开刀,崔二妹拿不定主意,打电话给银锁商量。
连生奶奶还不知道自个得的是什么病,还要住院?她惦记着家里的庄稼地,还有没人照顾的大儿子,一天到晚闹着要回家,把崔二妹弄得心力茭瘁,心里对侄子连生的印象更不好了。
他叔为了供他读书,给他奶奶治病,在外面累死累活的,他倒好,读个什么书就一身轻松,自己的爹也不照顾,家里的难啥都没分担上,现在亲奶奶病了都不闻不问的。
他是这个家里的人?呸!小白眼狼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