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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永亮翻开黄页，先找区域，再找行业划分。餐厅很多，幸好归在西餐厅一类的只有二十来家。当然，黄页的归类明细并不敢确保百分之百的准确。而且董铁柱的西餐厅才开了不到两年，未必能够被黄页收录。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就只能采用最笨的一种方法——跑街了。
而用打电话的方式寻找潜在客户，是所有业务人员最基本的业务技能。
贺永亮没再犹豫，伸手拿起办公台上的座机电话，按照黄页上第一家西餐厅的电话号码拨打出去。
很快地，电话通了。
“喂？”里边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请帮我找一下董铁柱。”贺永亮直截了当。
“没这个人！”
电话挂上了。贺永亮再拨通第二家西餐厅电话号码。
“××西餐厅，请问有什么事？”
“请帮我找一下董铁柱！”
“打错了。”
电话再一次“啪”的一声从那边挂上。贺永亮一点儿停顿没有，立刻去拨第三家西餐厅的电话号码。就这样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相同的问话，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在黄页西餐厅一类只剩最后两家的电话号码还没有打。贺永亮毫不气馁，拨通了倒数第二家的电话号码。
“久久长西餐厅，请问有什么需要？”里边传出一声礼貌、而且很规范的询问，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请帮我找一下董铁柱。”
“董铁柱？你找我们老板干吗？他这会儿不在这儿。”
贺永亮吸口气，保持着语气平稳。
“那他一般什么时间会在？”
“中午十二点左右，另外晚上六七点钟基本上都在，要不你晚点儿再打过来吧？”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西餐厅的具体位置？”
“好啊！我们在……”
贺永亮用心记忆，等对方说完，他谢了一声，之后挂上电话。
※※※
相对中餐厅来说，一般西餐厅在晚上关门时间要稍微晚一些。不过广东人爱吃宵夜，所以在广州，无论中餐西餐，基本上都会在晚十二点左右才停止营业。
现在贺永亮就站在一家西餐厅的大门口，抬头看着餐厅招牌。
这已经是又一个星期六的晚上。贺永亮先坐车找到此地，至晚九点左右，方借公用电话打到“久久长”西餐厅，确定董铁柱已经离开，这才步行来到西餐厅门口。
因为是晚上，招牌上的霓虹灯显得格外醒目而美丽。“久久长”三个大字后边，跟着“西餐厅”三个稍微小一些的字体。而在招牌的右上角，有两颗串在一起的红心图案，那应该是西餐厅自行设计的商标。“红心”里边安装有灯泡，在晚上看起来，更像两只喜庆而明亮的心形红灯笼。
手机铃响，贺永亮掏出手机看一眼，是去年十一长假的时候在同城聊天室认识的那个男人。他姓黎，单名一个璜字。
“有事吗？”他问，一贯的平淡。
“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呗！”那边是一贯的嘻嘻哈哈，“今晚感觉特别寂寞，见个面行不？”
“大哥，这都几点了？何况我晚上一向不出门，你还是找其他人吧！”
“长夜漫漫，现在才九点多而已。而且你不用出门，只要你答应见面，多远我也会赶过去。”
贺永亮张口要拒绝，又停住。他知道黎璜做事的地方就在这个区，虽然他对这个人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这个人确实是好人。自从在网络上结识以后，这个人经常给他发发信息打打电话，使他因董铁柱而忧急无助的一颗心，也曾得到过少许的安抚。
所以，即便跟这个人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但，起码也算是他一个能说话很贴心的好朋友。而如果他真的要离开广州，那么在走之前，也该跟这个人见个面吃个饭。
“你是在××区的对吧？”所以贺永亮这样问了一句。
“是啊！你不会想到我这儿来吧？那我得赶紧把房子收拾一下恭候你大驾光临！”
“你算了吧！我今天有点儿事，这会儿正好在××区，你如果能够在二十分钟之内赶过来，我可以请你吃一顿西餐。”
“啊？那你现在在哪儿？”
“在××路久久长西餐厅。”
“久久长？那好像是一家专做情侣套餐的西餐厅哦！我虽然没在那儿吃过饭，不过路过的时候看到过。我现在也在外边，离那儿顶多十分钟就能到。”
“那就别废话了，赶紧过来。”
贺永亮挂上电话，再次抬头看向招牌，心里微微地有一点儿酸涩之意。难怪是两颗红心做商标，原来本来就是做情侣套餐的。也许当初开这家西餐厅，就不是董铁柱一个人的想法，而是两个相爱的男人共同的创意。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总得把所有事情弄清楚再说，等离开广州以后，他也可以心无杂念。
所以贺永亮还是推开西餐厅的大门走了进去。
“先生就一位吗？”一个漂亮的女服务生迎接上来。
“就我一个，不过一会儿还有一个朋友要过来。”
贺永亮平时并不喜欢多说废话，不过多年的业务生涯，已经使他养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习惯——也可以说是一种高明的处世技巧！所以他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一边随着女服务员走，一边半开玩笑地多说了两句话。
“听说你们这儿专做情侣套餐，不会不接待我们这些单身男人吧？”
那女孩儿被他逗得“噗嗤”一笑。
“当然不会！有很多客人因为喜欢我们这儿的气氛，来过一回之后还会带其他朋友过来，所以并不是只有情侣才能来我们这儿吃饭。”
“那就好！”贺永亮微微一笑，向着一个角落处一指，“我就在这儿坐吧！”
“好啊！”
女服务员嫣然而笑。等贺永亮坐下来之后，正要将菜牌递给贺永亮，却看见贺永亮两只眼睛盯住了餐桌上的那只小花瓶。花瓶中插了一枝娇艳的红玫瑰，但贺永亮拿起花瓶，不看玫瑰，却在仔细观看花瓶上的纹路。
在贺永亮最初去中山做事的时候，曾经买过一只精致的小花瓶放在出租房里。平时在里边插上几朵鲜花，也算是给他简陋的出租房增加一点儿温馨的气息。不过在金铃生病之后，贺永亮离开中山回老家给金铃治病，小花瓶自然留在出租房。后来董铁柱被抓，出租房被房东收回，那个小花瓶已经遗失。但在董铁柱出狱之前，贺永亮重新租了一间房子。为了让董铁柱有回家的感觉，他尽量将房间布置得跟从前一样。包括几样简单的家具，也包括一只几乎跟从前那只一模一样的小花瓶。
——那只小花瓶他再也没有舍得丢弃，现在就摆放在他来广州之后租的出租房里。而眼前的这只小花瓶，几乎就是他出租房里那只小花瓶的翻版。
贺永亮回过脸去看，这才发现每一张餐桌上都有一只完全相同的小花瓶。而且每一只小花瓶里，都插着一枝娇艳的红玫瑰。
贺永亮自己从来没有买过玫瑰花，因为玫瑰花太贵，而且具有特殊的含义。但是董铁柱却会经常买，并且在贺永亮念叨“浪费钱”的时候，董铁柱会一边瞅着贺永亮嘿嘿笑着说“不贵不贵”，一边将玫瑰花端端正正插在花瓶里。
——那是当时的董铁柱唯一有能力做的、一种近乎奢侈的爱的表达！如今他已经跻身富贵，可是当年的那只小花瓶，那枝玫瑰花，仍然留存在他的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