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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涛并没有追着再打电话过来，两个人重新陷入沉默。直到董铁柱招手让服务员送上米饭，贺永亮才深深吸入一口气，两眼瞅着董铁柱，再次正正经经开了口。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这个……”董铁柱抓抓头，“真没什么事瞒着叔！”
“你还没有学会在我面前撒谎！”贺永亮微微一笑，“何况……凭刚才你打电话的口气，已可知……那个人对你应该是很不错了，那你何来……自作自受？”
“叔，我的意思是……”董铁柱低下头来，不敢正视贺永亮的眼睛，“我是说……都是我不好，搞得叔、还有金铃姐，一次次地对我失望，现在……本来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都要远离我了。”
贺永亮稍微考虑一下，感觉他这话也能说得过去，所以就点了一点头。
“我跟金铃并没有想要远离你，而且永远都不会！所以……”他两眼瞅着董铁柱，慢慢慢慢再说一句，“告诉我实话！”
董铁柱抬起脸来飞快地瞅他一眼，然后再次低头。
“叔，有些事……我的确没有告诉你，但……那些事……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所以……你还是不要问了好不好？你说……想离开广州，那就……离开吧！对你，对我，都好！”
这并非是他违心之言，如果贺永亮继续留在广州，他一定会忍不住地想跟贺永亮一再见面。而一旦让肖涛察觉，他自己怎么样无所谓，他怕的是，会给贺永亮带来杀身之祸！
贺永亮一言不发地瞅着他，良久，才苦笑长叹。
“你说得对！我们现在……不比从前，很多事……的确跟我没关系，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吧！总之，保重好你自己。”
他低下头来开始吃饭。董铁柱张嘴想说一句话，喉头却哽住了。静静地坐了一坐，才又伸出筷子去帮贺永亮夹菜。
※※※
吃过饭，董铁柱想开车送贺永亮回去，却被贺永亮婉言拒绝。
“还是算了吧！不要一会儿那边又打电话过来催了。”他说，笑一笑，“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太牵挂我们！以后……等我回去了，你回老家给爷爷奶奶上坟的时候，偶尔来看我们一眼就行了。”
董铁柱点点头，笑一笑。
“那……叔我走了，你保重！”
“嗯！”
贺永亮同样点点头，同样笑一笑。董铁柱转身就走，可是越走越觉得浑身没劲。路上人来车往，他只能勉强硬撑着，一直走到他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往车子里一坐，忽然就伏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
他不想活了！——生平第一次，他心里蹦出来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
※※※
贺永亮坐在公交车上，两眼瞅着窗外发呆。他当然不会像董铁柱那样痛痛快快大哭一场，但是他的心，一直没有停止流血。
他其实能够看得出来，董铁柱对他仍然有爱。可是他不能因为这份爱，就逼迫董铁柱回到他的身边来。他太了解董铁柱的脾气，如果是他真不想做的事，没有谁能够强迫得了他。而他既然选择留在那个富翁身边，选择割舍掉曾经誓言一生的这份爱，必定是他心甘情愿！
所以，就算董铁柱有事相瞒，就算董铁柱真的“自作自受”，那也只能由得他“自作自受”，他不能也不该代替董铁柱做出选择。
可是，道理是想得很明白，为什么这颗心还是有牵挂？为什么宁愿自己“自作自受”，还是不愿看着他“自作自受”？
贺永亮忽然间感觉自己好糊涂，他居然从头到尾一直没有询问过那个所谓的富翁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或许是他不好询问，因为以他的身份立场，问得太清楚，就像是在争风吃醋一个样。
然而，他说过不管怎么样，他们贺家一家人始终都会是董铁柱最亲的人。而既然是亲人，这个世上有哪一个在自己的亲人有了爱人之后，不盘根问底仔细打听对方的家世人品等等等等？
贺永亮掏出手机，却不知道该打给谁。当初董铁柱来广州，他只知道他是来投靠在监狱里认识的一个朋友。但是因为他不想勾起董铁柱那段阴暗记忆，从来也没有问过董铁柱在监狱里的事情，更不知道那个朋友到底姓甚名谁。以至于来广州整整两年，他始终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寻找董铁柱。
而现在，他想知道董铁柱的情况，除了问董铁柱本人，还是没有其他途径。可是董铁柱方才已经心存隐瞒，现在打电话去问，他就能老老实实告诉他那个富翁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
更何况，他还是觉得以他的身份，不该这么直接地追问董铁柱这个问题。
贺永亮轻轻一叹，正想将手机收起来，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现在他知道了董铁柱在××区开了一家西餐厅，而且开了将近两年。那么，他只要将那个地区的西餐厅筛选一遍，先将董铁柱所开西餐厅找出来，或许就可以打听到董铁柱现在的情况。
虽然这样做不够光明正大，可是如果不这样做，他就没办法放心地离开广州。至于用什么方式进行筛选，作为资深业务人员，这一点难不倒他。
路上转了一趟车，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业务部只有一个今天没出门的业务员在，两个人相互打了声招呼。贺永亮先找出基本上所有销售公司都会必备的一部今年最新版黄页，然后在自己的办公台前坐下。
在他的办公台上，摆放着一座仿水晶球。那是好多年前董铁柱送给他的一件生日礼物——在贺永亮的心目中，那也是董铁柱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当时董铁柱说过这样一句话：“我看你办公台上什么装饰物也没有，放个水晶球正合适！”
所以这些年无论走到哪儿，贺永亮都会将这座水晶球带在身边，并且总是将它摆放在办公台最显眼的位置上。
现在这座水晶球看起来仍然晶莹剔透，只是球体内部那朵玫瑰花已经无法通电闪烁，只能看到里边淡淡的一抹玫瑰形状的白晕。而那句中英文混合而成的爱情誓言，更是难以看清。
——就好像曾经誓言要爱他一生的那个男孩子，此刻也已经成了别人的爱人。
贺永亮手上捧着黄页，两眼却瞅着水晶球发呆。他在想着他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多此一举！因为董铁柱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跟那个富翁在一起，那么无论那个富翁是怎样的一个人，也无论那两人之间有什么让董铁柱感觉“自作自受”的事情，好像都跟他没有关系。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强要横插一手，说不定只能落个自讨没趣。
然而，就算自讨没趣，总比每日里揪心扯肺强胜许多。更何况，真要是落个“自讨没趣”，或许，他就可以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放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