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海山家的时候，武木匠正在院子里给海山他大哥打家具，海青也在那和他大哥一起用电锯把圆木破成板子。我路过他身边时，他抬脚轻轻踢了我屁股一下。
“小尾巴！”
他笑着大声喊。
锯末荡了他一身一脑袋，连胡茬上都有，他满身都是松木的清香。
我回踢了他一脚，扭身朝屋里跑去。
身后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
海山还在屋里写着暑假作业，看到我他显得很高兴。收好暑假作业本，他吃着我给的山里红问我：
“今年你也要去上学吧？”
“恩。”
我点了点头。
“那咱们以后就能在一个学校里读书了。”
海山笑着说完低头来亲我的嘴，我扭头躲开了。
“海山你说要娶我做媳妇儿是在和我过家家玩呢吧？”
我问他。
海山愣了愣。
“不是。”
他冷着脸回答我，像是被我惹到了。
“我是男的啊？不是过家家的话怎么做你媳妇儿啊？”
我迷惑地问。
“男的也能做媳妇儿！”
海山的脸更冷了。
我糊涂了，不过海山比我懂得多，这世上应该也有男媳妇儿吧，尽管我从没见过，也是头一次听说。
海山没容我多想，伸着嘴又来亲我，我就让他亲了。
我不懂他为啥对亲嘴儿这么执着。
中午回家的时候虎叔在厨房里做饭，二丫在院子里洗西红柿，边洗边吃，边吃边对站在一旁的熊叔说：
“熊哥，我这么爱吃酸的，肯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熊叔抽了下嘴角。
“你别不信，俗话儿说得好：酸儿辣女，熊哥你喜欢小子不？”
二丫咔嚓咔嚓咬着西红柿一脸天真地问。
熊叔翻了翻眼睛。
“挺喜欢的。”
最后他有些丧气地回答。
“熊哥我想吃鱼。”
二丫紧跟着说。
“听说吃鱼生的孩子聪明。”
“还不罗锅儿。”
“还不罗圈儿。”
“还不斜眼儿。”
“还不塌鼻儿”
“还不……”
二丫咬着西红柿吃个不停说个没完。
“下午我去给你抓鱼。”
熊叔投降了。
二丫满意了，吃下手里的最后一块西红柿。她低头朝盆里一看，盆里就剩下一个可怜兮兮的小洋柿子了。
“唉吔妈呀，这下完了，洋柿子都被我吃没了。”
她摊着手说。
“养你都比养一头猪费粮食。”
熊叔翻着眼睛说。
“西红柿洗好了么？我要炒菜了。”
这时候虎叔从厨房里伸出脑袋问。
“都被她洗到肚子里了。”
熊叔没好气儿地说。
“没事儿，坏熊你再去摘几个吧。”
虎叔笑笑说。
二丫伸了伸舌头，把那最后一个小洋柿子也塞进了嘴里。
我终于碰到比我还嘴馋能吃的了。
吃完午饭熊叔背起鱼篓去抓鱼，二丫猫回熊叔的瓦房里去睡懒觉，虎叔坐在桌子前学俄语，我趴在炕上翻看图识字，过了好长时间父亲晃着膀子又来了。
“咦……，熊小子和白妹子都不在啊，难道俩人去培养感情了？白妹子肚子里多了块肉，熊小子可不能太生猛啊……”
他四处扫了一圈挨着虎叔坐下来嘀咕着。
虎叔抬头瞄了父亲一眼，没接话。
“虎子你不是要回南边去了么？还学这老毛子话干啥？你们那边又没老毛子。”
父亲睁大眼睛望着虎叔问。
虎叔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把俄语书合上笑着对父亲说：
“孩子户口的事儿办的咋样了？”
“哦，把咱两家的户口本都交给村长了，让他去给办了。”
父亲捞过虎叔晾着开水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喝完他又赶紧用手擦了擦杯子边儿。
“没事儿，放着吧，我又不嫌你脏。”
虎叔笑着说。
“恩恩，我知道，咱俩在部队的时候还不是老用一个搪瓷缸子喝粥，就是，就是虎子你那回一换上白衬衣新裤子我就觉着咱俩忽然不是一个档次的人了。还有你爸妈……，你又要回南边去住大城市了……我……我有点不知道要说啥好了……嘿嘿……”
父亲挠着头说。
虎叔把杯子从父亲手里抢过去就着父亲喝过的地方喝了两口水。
“行了吧？看你还啰嗦，你想得太多了……”
“嘿嘿，我也不知道是咋的了，这阵子一闲下来就会想到虎子你要离开的事，心里就不好受……就变得婆婆妈妈了。”
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那个，我走不走的成还不一定呢，大城市的户口不好调……”
虎叔迟疑着说。
“真的？虎子你真的有可能不走么？”
父亲蹦了起来，抓着虎叔的胳膊来回晃啊晃。
“恩，如果那边手续办不成我就不走了。”，虎叔笑着说。
“太好了，虽然显得有点不地道，但是虎子俺还是祝你手续办不成吧。恩，虎子你放心，就算留在这里俺也不会让你受苦遭罪的……”
父亲激动地说。
“哦？是吗？那豹子你怎么能不让我吃苦遭罪啊？”
虎叔笑吟吟的望着父亲问。
“啊？这个，我还没想好捏！”
父亲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又说：“给你找个好媳妇，帮你种地干活陪你聊天解闷儿行不？”
虎叔笑了笑没答话。
“虎子你也不能问得这么直接啊，那男地搞对象的时候不都说的天花乱坠海誓山盟么？那女地要都像你这样刨根问底的，哪个男地能吃得消啊？”
父亲一脸不满地瞪着虎叔说。
“哦，那你觉得我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被男人骗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傻丫头片子么？”
虎叔继续笑吟吟地望着父亲。
“俺知道虎子你精着呢，可俺也不是骗子啊！俺对虎子你的心那可是比九月的秋柿子还红。”
“恩恩。”
虎叔一脸敷衍地点着头。
“操，虎子你太坏了，俺要是和你搞对象准得被你气死。”
父亲跳起来炸毛了。
“恩恩。”
虎叔敷衍着抽出一本英语书低头翻开去看了。
“啊——啊！，虎子你不能这样对俺！”
父亲趴在虎叔的背上掐着虎叔的后脖颈子。
“咦——我忽然想吃李子了——”
虎叔忽然莫名其妙地说。
“哦哦，俺家的李子熟了，我偷摘了一布袋李子藏在俺家面袋子后面了，虎子你等着我去拿给你吃。”
父亲松开虎叔乐颠颠地跑了。
虎叔揉着脖子苦笑了一下。
“傻瓜……你要真和我搞对象，你说什么我都信……”
虎叔喃喃自语着摇了摇头。
父亲抱着李子回来的时候二丫也进了门，看见李子她又俩眼直放光，可是父亲只给她吃了两个就不给了。
“桃饱杏伤身，李子树下吃死人。李子不是啥好东西，白妹子你得节制点。”
父亲指点着二丫的脑门说，一副长辈的气派。
二丫看着桌上被父亲洗的鲜艳诱人的李子，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我吃到第五个的时候被父亲拍了一巴掌。
“给你虎叔留着吧。”
父亲护着剩下的李子说。
我只好委屈地去兜里掏山里红吃。
二丫又拿眼睛来看我的山里红。
“那个吃多了对孕妇也不好。”
父亲又说。
二丫看父亲的眼神就带上了怨愤。
父亲一摊手。
“哥这也是为你好。”
二丫送给父亲一个白眼外加一个后脑勺。
“这年头好人都不能做了！那你就去吃！甩开了腮帮子使劲吃！吃出事儿来看谁管你！”
父亲火了。
“是啊，二丫，你豹子哥也不是舍不得让你吃东西，他这真是为了你着想，你这态度可不对。”
虎叔也板下脸来说。
“恩，我知道了，豹子哥，对不起。”
二丫低下了脑袋。
这时候熊叔背着鱼篓子回来了。
“今个顺当，抓了不少鱼。”
他说着把鱼倒进了脸盆里。
“熊哥，那个叫豹子的不给吃东西。”
二丫忽然小声对熊叔说，但那声音还是不够小，连我都能听得到。
熊叔皱了一下眉头。
“豹子你不让二丫吃啥了？你咋那么抠呢？”
“我操！我真没见过这么不懂事儿的女人！我的好心都被当成驴肝儿肺了！我是怕她吃了伤身子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李子山里红都是孕妇不能多吃的，你们年轻人不懂光图嘴上快活了……”
父亲不拉不拉不拉说个没完了。
熊叔挠挠胡子，犯难了。
“那个，二丫，这些事儿我也不懂，豹子是过来人应该比咱们都懂，再说他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应该是你误会他了。还有，咋说你也是客，还是个姑娘家，该矜持的时候还得矜持，人家让你吃你也应该做做样子说不吃，像上午你一家伙把炒菜的洋柿子都吃完了，也就是虎子大度，要换成别人，还不得笑话死你啊？”
熊叔语重心长地说。
“恩，我知道了，我去收拾鱼。”
二丫闷闷地说。
“还是我去弄吧。”
虎叔赶紧把盆子抢着端了过去。
“虎子哥，我帮你弄，嘿嘿。”
二丫露出了个乖巧的笑容。
“哦。”
虎叔没再说什么，和二丫一起出去了。
“熊小子，我不喜欢这个二丫！太不知道好歹了！”
父亲继续冲熊叔炸毛。
“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懂事呢，你一个大老爷们还和她一般见识啊？来，吸根烟消消气儿。”
熊叔说着递了颗烟给父亲。
父亲接过去吸着烟说：“熊小子那你到底要不要她啊？”
“不要！我把她当妹子照顾一下，等孩子生下来再给她找条门路送走。”
熊叔很坚决地说。
父亲吐了口烟，上下打量着熊叔。
“熊小子，我看你真的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你别怕，老实告诉我，你要是真喜欢男人咱俩就试试，我正好也想知道和男人做那事是啥滋味儿呢。”
父亲压着嗓子对熊叔说。
熊叔手里的烟“吧嗒”掉到地上了。
“豹子你可真有胆子，这话你也说得出口，我真是佩服死你了！”
熊叔瞪圆吃惊的双眼望着父亲说。
“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就说行不行吧，行，咱俩就试试，不行，就拉倒！”
父亲不耐烦地把烟屁股扔掉。
“不行啊，豹子，俺不喜欢你。”
熊叔摇着大脑袋对父亲说。
“咋啦？嫌我没虎子水灵？等我抽空把自己捯饬捯饬熊小子你看了可别后悔。奶奶地，明天就叫孩子他妈去给我买白衬衫！”
父亲骂骂咧咧地朝外走了。
熊叔咧了咧嘴。
“真能折腾。”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看他们闹腾完，默默地又往嘴里扔了个山里红。
吃晚饭的时候我被酸的倒牙了。
连豆腐都咬不动。
不能吃饭了。
虎叔哄着嚎啕大哭的我，硬从二丫的手里给我抢了一盘鱼留下了。
我恨山里红，也恨二丫，那么能吃。
我遇到了生命里的第一个劲敌。
她太能吃了，脸皮又厚，我抢不过她，她也根本不会让着我。
真郁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