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雾雨空蒙密更微

  第七十五章 雾雨空蒙密更微

  天蒙蒙亮时，老李醒了。毕竟不是在牢里或自己家，这样睡大头觉怎么都不像话。

  轻轻将石程虎搭在身上的手臂拿下，穿好衣服，又给他掖好被角，老李下床。

  雨还在下，朦胧的雾雨飘荡在天地之间。头顶云层灰白，却挡不住东方一抹艳丽的紫色。阴雨天，天亮晚，但小镇的炊烟依旧准时袅袅半在青云里。梅朵儿已经在做早饭了。

  典狱长不能说是小官，即便住的是曾被揭地张嫌弃过的房子，也不比镇上很多人家差。可梅朵儿就是喜欢自己做饭、操持家务，家里连个仆人都没有。

  照她的话说：先前跟着炮火声行了七八年，好容易有个安稳的家，又怎能不事事放在心上？

  重活自有川子带回的兵士抢着干，不聘仆人也说的过去。

  梅朵儿留了李叔叔和石叔叔用早饭。石程虎被老李叫醒后，睡眼惺忪的样子，倒是惹笑了茴香。

  小丫头一手拿着老石编织的蚂蚱，一手拿勺子喝粥，精神上已经恢复了八九分。饶是如此，石程虎还是仔细叮嘱了梅朵儿一番，才与老李一起告辞。

  俩人走着走着，石程虎收起了油伞。

  “不碍事，毛毛雾雨淋不坏，趁着沾沾人间气。”

  李健于是跟他一起淋着。

  老李凑近了，用气流音说：“不如咱俩把他们几个收拾了，你趁着逃了吧。”

  “他们几个”指的是前后四个披蓑戴笠的兵士。

  “他们拿着枪呢。”石程虎忙说，生怕老李做了啥“不得了”的事，语气里还有几分好笑。

  “你这家伙，哪儿有这样给人越狱的，搞不好命都搭了。”

  眼看着监狱大门近了，老石还真怕李健一时兴起整出啥幺蛾子，干脆一把抓住他的手，牵着不松开。

  老李并没做出格的事，进门时还与门口下棋的俩年轻弧打了招呼。只是想起昔日同样喜好博弈的老吴和老鲁，于雨丝风片里，不禁再染了淡淡悲意。

  这悲意随着临近牢房，不但没有消逝，反而有愈加浓郁的趋势。老李愣了愣，停下了步子。牵着石程虎的手也惚地抓紧了。

  老石皱起了眉头，隔着飘然如雾的雨，觉察到身侧人恍惚的情绪。

  石程虎刚要说些什么，老李已迈开脚步。

  老黑死了。

  尤是石程虎，见到老黑的遗体时也吃了一惊。

  石程虎曾以为老黑这样的牢房，只有一张这么低矮的窗子，无论如何无法上吊自尽的。可老黑偏偏是这样死的。

  ——一根裤带绑在窗栅上，老黑半卧在冰冷的地上，手脚都捆着，上半身靠脖子上绳子微微离开地面。

  尸体呈现一种僵硬和扭曲，能得见老黑垂下的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老石却觉得这痛苦之中，竟然蕴有一种安然而超脱的东西，甚至那扭曲的尸身里，亦在窒息里表达某种释然。

  那手脚的绳子分明是老黑给自己绑上的，看得出手上的绳子并不紧实。只要老黑在最后一刻反悔，愿得求生，必然能逃脱死亡。可那绳子上并未见许多挣扎的痕迹，尸体虽然因窒息的痛苦扭曲，但就是不去挣脱手上的绳子。

  石程虎见惯生死，他从来未见过这种死。

  李健呆呆地站着，嘴唇发白，艰难地呼吸着。老石靠近半步，让他微微靠在自己身上。

  石程虎衣服上的湿气能让老李稍稍舒适些。

  猴子去叫川子了，赵查理在门口不知所措地踱步。

  一只木桶放在门口，里面的粥还剩一二碗的量。

  老黑的尸体下有一滩水渍，不是窗口飘入的雨丝，那是尸体失禁的缘Ẃẃw.➒➒➏➒ẊṤ.CṎḾ
故。

  石程虎从未见过这样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