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不再

  第七十六章 杏花不再

  “三四个时辰前死的。”石程虎说。

  掀开尸体衣服下摆，能看见血液因重力下行形成一块块紫色的尸斑。石程虎用手指戳了戳，触碰到的，是尸体特有的僵硬，这大概是生命最后的倔强。尸斑在按压之后褪色些许，继而缓缓恢复，石程虎可以从中推断老黑自杀的时间。

  乌云噬月、闪电游走的深夜，他和老李相互感知心事，而老黑孤单地给自己捆绑并套上被单和裤带拧成的绳索，等待着窒息时刻的来临……

  石程虎打算给老黑解开绳索，让他平躺。突然却皱了皱眉头——老黑处于勃起状态，这是血液因重力下流所致。之前没被发现，是由于裤带被绑在窗口当了吊索，松松垮垮的裤子掩住了。

  “算了”石程虎心道，“在小辈面前，好歹给你这老家伙留些面子呀。”

  于是石程虎起身说：“约摸是昨夜子时没多久死的。”

  老石跟李川说话时，瞥见老李站在李川身后，显然是承受着难过与痛苦。

  “诶——”老石默默地叹了口气。

  细雨微如丝。

  李健说去外面透气，石程虎透过牢房窗子，得见老李坐在院中的架车上已好些时间了。

  雾雨细小，却也寒凉，黄狗该不愿在架车下待了。搁以前，它准会跑去屋里蹭赵查理或小四的小腿，如今却蹲在老李的身旁。你是同样被悲伤的气氛所染吗？雨也落在它身上。

  “真他丫操性！”

  石程虎低声咕囔了一句，躁怒气就生了出来，不知是气“说死就死、不知由头”的老黑，还是院子里“傻傻淋雨、不知想啥”的老李。

  扒了老半天窗栅，从窗口下来时，手臂生疼。老石甩甩手臂，兀自走去麦秸堆那坐着。

  铁门那边刘手的哭声已经停了。

  是李川找到的刘手。

  几天前，刘手回来过一次，给老黑带了果脯和新衣裳。等第二次他回来，却不得不面对蹊跷的死别，老黑像是给谁开了个大大的玩笑，被捉弄的人却怎么也笑不出声。

  “刘手——”石程虎隔着铁门喊。

  没人答应。

  “叔——”

  正待石程虎转身的时候，刘手的声音【ẅẅẅ.㊈㊈㊅㊈ẊṦ.COM 】言情小说网：ẉẇẉ.♋♋xs.cc隔着铁窗跟进来。

  看着刘手茫然失措的眼睛，老石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什么呢？能怎么安慰呢？

  刘手是孤儿，石程虎知道。平日刘手用“老黑老黑”的叫，内里早已把他看做亲人，孤寂的牢房里唯一的亲人。现在那个深夜给自已掖被角，把牢饭分给自己一半的人，死了。你拿什么安慰他呢？

  再没有离开前的朝气与希冀，无措不解和绝望写满稚嫩的脸。

  那双门后哭红的眼睛在问：“石叔叔，你知道为什么吗？”

  石程虎不知道。

  “手啊，叔以前当山匪的时候，存了些银两，你拿去把老黑葬了吧。”

  刘手不说话，石程虎也没强求。好一会儿，刘手说：

  “叔，俺不能要你的钱。俺进来前攒了些钱，够了。老黑……说过他不喜欢那些排场的……”

  刘手说不下去了。

  雨还在下着。

  刘手回忆起他释狱的那天，阳光刺眼，照得天地白白亮亮，他握着老黑的手说：“等你出来的那天，咱俩去看杏花可好？”

  暖气潜催次第春，

  梅花已谢杏花新。

  半开半落闲园里，

  何异荣枯世上人？

  …………

  杏花二月才开，你在八月落了。

  空濛细雨花零落，

  花谢花开非一春。

  来年杏花应正好，

  再无昔日看花人。

  (推荐首曲子：《病中吟》。续断凄切，适合一个人靠在椅子上听。

  也请自己快点好起来哦。诶，好不了也没关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