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壳紫黑色血浆冒个不停,流下额头盖满脸,一片粘稠污浊。头越来越晕,银锁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落到地上,身子软软的瘫倒。
26
连生奶奶知道事情原委后长吁短叹,造孽呀,老王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呀!
"他们有啥证据,能乱冤枉人?"连生奶奶怔楞半晌,呆呆的蹦出一句
轻微的脑震荡,失血过多,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青紫片片,银锁头上裹着绷带一口一口的吸烟。
"这事儿咱说不清楚,那姑娘一口咬定是连生,就算人家拿不出证据,就这么不清不白的叫娃以后还怎么出去做人?耽误娃的前程不说,一辈子就背个黑锅啊!"
"会坐大牢不?"连生奶奶急急的问。
银锁答不上来,他心里没有底,他不懂法,无权无势,自古以来民不跟官斗,叫他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汉子能去找谁,又能去依靠谁呢?天宽地广,哪里有说理的地方!
银锁恨自己,恨自己为啥这么无能啊。无论如何,连生的高考不能拖,还是得去找那个女学生。
眼下只有自己去顶罪,可就是这样也要人家愿意让他去顶罪才行啊。
深夜里,银锁坐在屋檐下一口一口的抽烟,眉头愁起拧起结。
也不知道连生现在咋样,有没有吃亏……一想到这里银锁的心就揪起来了。
连生被派出所拘留讯问,公安已经立案,然而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再加上连生又抵死不认警察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按规定,拘留的时间最多不能超过48小时,48小时后找不到确凿证据就得放人,连生还未满18周岁,属于不完全刑事责任人。连生不认罪,付家人更是愤慨,同仇敌忾的要整死这小流氓,在红梅二舅的暗示下,派出所迟迟不放人,搞起疲劳战,一心要审问出口供。
连生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不管你问什么,甚至动手,他就是一个打死不开口,还有本事睡觉。
正在银锁一家一筹莫展之季,付红梅却自己找上门来了,她竟然出乎意料的答应帮连生脱罪。只要银锁答应她两个条件,她就说出实情。这种时候只要她开口就是一千个条件一万个条件银锁也不会打梗。
付红梅的两个条件是:第一:王连生给她下跪磕三个响头。
第二:银锁给她两千快钱。
付红梅知道,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自己在这个小县城里是上不成学了,这些日子她受够了议论和白眼,这个家她不想再呆下去了,因为体质差的原因,付家人不同意她去堕胎,可是要她生下强奸犯的种她宁愿去死。家里的保险柜上锁,她没办法搞到钱,只好退步。连生真的坐牢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她只要出口恶气。她想好了,两千快钱一部份拿来堕胎,一部分作出走的路费。
被强奸又诬陷别人,付红梅的爸爸觉得自己的老脸都叫这个女儿给丢尽了,气得把红梅用皮带抽打一顿关在屋里。自己革命一辈子,却生出这么一个丑事作尽的女儿,付老爸呕得差点脑溢血。
事情弄清楚了,连生被放出来时已经被派出所以拘留的名义整整扣押了两个星期。在这段时间里,除了愤恨地数伤口他还想了许多,并且都是以前没有想过的。譬如第一次连生弄明白权力是个什么东西,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说你有罪你就有罪,说你没罪就放了你,在中国权力就有这样的魔力。男人,活着是为什么?孜孜以求的是什么?是权力!有了权力不仅可以掌握自己还可以左右别人的命运。
回到家,家里破败的样子叫人刺心,以前也穷,却从来没有叫连生这样难受。难受到呼吸困难第一次觉得这个家的样子是这么不堪入目。
从进局子到被放出来这里边的内幕连生一点不知情。
"叔,你的脚咋搞地?"连生盯着银锁一瘸一拐的腿,狐疑的问
"前几天干活不小心蹩到脚。"银锁解释说
连生慢慢的走近,冷不防一把拽住细叔,不顾银锁一瞬间痛苦扭曲的脸,把他拉进自己怀里,贴着银锁脖子低低的说:
"锁,都是我不好。"
连生感觉到男人轻轻一颤后渐渐放软身体,把头搁在他肩膀上,连生忽然发现,他已经和细叔差不多高,总有一天还会接替细叔照顾这个家,保护最重要的人。
"不怪你,叔那天不该打你,只要连生好,叫叔做啥都值得。"
双手摸索男孩结实的后背,薄薄的衣衫底下年轻身体匀称优美朝气蓬勃,银锁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出,爱意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盈满心胸。
不知是谁先伸出舌头,两人的舌尖在空气中轻触,勾挑,嬉戏,舔舐……越来越热情,鼻腔泻出嘤咛,红晕漫上脸颊,口津四溢,抵着额头喘息,连生猛的咬住银锁的唇,情欲腾的烧起来--
男人低哼一声,连生放下搭在他后脑的手
"是不是被人打的?"阴寒的语气不像是出自一个18岁少年之口。
"我去找他们!"知道男人会阻拦,连生慢慢的拨开银锁的手,冷笑着说:"放心,我不是去打架。付红梅不是让我给她下跪磕头么,我这就去给她下跪磕头。"
连生果真履行诺言给付红梅恭恭敬敬的跪下,啪啪啪的磕了三个响头。在此之前,付红梅一万次的想象过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高贵,鄙夷,不屑一顾?而连生呢,应该会用仇恨的眼神瞪她吧。
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真的很难明白,有一种人如果他想羞辱你,就算是给你下跪磕头都能达到他的目的,连生就是这种人。见过给死人烧香磕头吧,这一刻,红梅觉得自己是真的不了解这个男生。
爱错了,看错了,输得体无完肤。不,或许不能算爱吧,只是一个梦,一个远去的残梦。
放手吧,有的看似美梦其实是噩梦,不如不做,做了就是抹不去的伤痕。
维持着面似寒冰的表情直到男孩离开,蓄积已久的泪珠终于从付红梅的眼眶滚落。
27
八月,蓝莹莹的天空中飘着几缕如丝絮般的白云,空气里湿热的低气压闷得人透不过气。农人们带着簸箕草帽打着赤膊卷着裤腿在田地里挥汗如雨的劳作。烈日炎炎,冠盖的绿荫下坐着乘凉的路人,歇会脚,向乡亲们讨碗水喝,再继续赶路。若是正好路过瓜田,摘个把西瓜劈开解解渴,主人家也不会计较的。
县城的中学都放假,爹妈早盼着伢子们回家好帮扶帮扶家里的生计,谁知道白高兴一场,一转眼一群没心肠的东西早就约好上树掏鸟进山猎獐,哪里还见个人影!爹妈就叹,读书读书不见个好分数,就知道贪玩好动东游西荡,早知道还不如不费那个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好一个万物繁茂的好时节,扬柳垂绦,绿荫叠翠,鸭子戏水,猪儿发春……
"银锁哥!"远远的青纱帐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吆喝
银锁牵住牛,及目望去,是刘兴刘二流子,怀里抱着个大西瓜。
"你小子地里的活干完拉?"银锁打趣道,直起身,黝黑精壮的上身被太阳晒的发红发烫,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湿透了,能拧得出水来。
"咳呀,你就别寒碜我了!"二流子小鸡似的,松松垮垮的裤子半挂不挂缠住瘦腰杆,头发长长的遮住眼,远看油条一根,近看人精一个。
银锁摇摇头:"这身板儿,咋就没点爷们样子!"
二流子不在意的嬉皮笑脸:"连生还没回?"
银锁摇摇头:"早上出门,也去了大半天了--你家刘旺呢?"
刘兴自嘲的撇撇嘴:"嗤!他才不好意思去学校,他那分数能见人?还不是混个高中毕业,我爸倒想供,那小子死活泥巴不上墙,有啥办法?我看这十里八村的,就指望着连生一个!"
刘兴说的并不是客气的恭维话,银锁笑笑,却没吱声
刘兴瞅瞅银锁晴转阴的脸色,迟疑着问道:"是不是连生的学费还有问题?"
银锁抬起头,望向刘兴,踌躇一下,说:"刘二,你再帮哥打听一下,还有没有其他收血的地方,最好是钱能给多点的。"
刘兴惊跳起来:"你疯拉!银锁哥,你听兄弟一句劝,那玩意来的钱不能当饭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人完蛋,就啥都没有了!"
"连生顶多是个读不成书,而你就那个抽法那是会没命的呀!你供他到高中哪个能议论你没尽心,人又不是个造血机器,犯不着把命也搭进去吧--"
银锁眼睛凝住着道路尽头一个白色的身影,答应到:"咳,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以为我跟你那个身子骨啊?你看看,我身体结实着呢,又没人逼我,我自己愿意的哩--"
"连生来了,你走吧,记住哥跟你说的话啊,还有,这事儿别告诉连生!"
"苕!苕!真是个苕!"刘兴还想说什么,银锁已经不看他,二流子骂骂咧咧的走了。
远远的,白色的人影看到他撒开腿后飞奔,银锁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回忆中,仿佛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小小身影在田埂子上奔跑,草绿色的书包一荡一荡……
少年跑到他面前站定,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扑哧扑哧的喘个不停,两人面对面,银锁听到自己的心跳好大,汉子就这样握着锄头,等待命运的宣判--
"叔--"连生望着他,眉若刀裁,眼